“都尉,不要再爭辯了。”
又一個聲音響起,這一次帶著哽咽,低沉到近乎窒息。
“你已經儘力了。”
趙烈的瞳孔猛然一縮。
儘力了?
是啊,他儘力了。
拚死守城,日日夜夜血戰不休,他從未退過半步!
為了沈主帥,他冒死衝鋒,誓死護住最後一道防線。
為了兄弟們,他咬牙拚命,寧肯自己負傷,也不肯退卻一步!
這些年,他何曾懈怠?
可如今……
“儘力了”這三個字,卻像是把所有的血與汗,所有的拚命與堅持,全都丟進了泥潭。
不甘!
他心中怒吼!
可喉嚨堵著,胸腔堵著,怎麼都吼不出來。
一股滾燙的熱意,猛地湧上眼眶。
趙烈拚命仰起頭,死死咬住牙關,不讓淚水落下。
他不能哭。
他若哭了,這些兄弟們,又能靠什麼撐下去?
可心口的那股撕裂感,卻讓他幾乎窒息。
身後的軍士們,一個個臉色通紅,拳頭死死攥著。
他們看著趙烈,看著他渾身發抖的身影,看著他手中那把長劍停在半空,像是壓在他們每個人的胸口。
他們心裡明白。
這一戰,輸了。
軍功,沒了。
不論他們流了多少血,殺了多少敵,拚命守住城池,最終,仍舊是一句空。
功勞,還是被搶走了。
他們心頭的火,燒得熾烈,卻燒不透那厚厚的一堵牆。
“都尉……”
終於,有人忍不住哽咽出聲。
“算了吧。”
“兄弟們都明白,這次……又要白辛苦一場了。”
“可我們知道,您儘力了。”
這一刻,大帳中,空氣沉重到幾乎凝固。
火光搖曳,卻照不亮那一張張滿是血絲的眼睛。
他們不願低頭。
可他們隻能低頭。
——這是命。
命裡注定,他們這群拚死拚活的漢子,總是被人壓下,總是得不到該有的公道。
趙烈的手,還在顫抖。
那一柄劍,仿佛有萬斤重,壓得他手臂酸痛欲裂。
可最終,他還是沒能刺下去。
他緩緩收劍,胸口劇烈起伏,像是被生生剜去一塊心頭肉。
“好,好……”
他低聲喃喃,聲音嘶啞,帶著撕裂的痛苦。
“我儘力了……”
這三個字,像是從血裡擠出來的。
身後的軍士們,胸口同時一震,眼眶發熱,卻無一人說得出話來。
他們隻能低下頭,死死咬住牙關,不讓淚流下。
因為他們知道,哭泣,毫無意義。
哭,換不回功勞。
哭,換不回公道。
哭,隻會讓他們顯得更加卑微。
——這就是現實。
殘酷到讓人絕望的現實。
趙烈渾身發抖,像是一頭被逼到絕境的猛虎。
可他的利爪,被生生拔去。
他的咆哮,被生生堵住。
他隻能發抖,仰頭,死死忍住,不讓眼淚流下。
大帳裡,寂靜無聲。
隻有那一聲聲壓抑到極點的喘息,像是從喉嚨深處擠出的野獸低吼。
兄弟們的眼神,依舊燃燒著火焰。
可那火,終究被壓在胸腔裡,燒得他們五臟俱焚,卻衝不出去。
他們明白。
這一次,他們又輸了。
而且,輸得徹徹底底。
大帳之中,火光搖曳,空氣沉悶得像凝成鐵水。
齊書誌的話還餘音未散,那帶著血淚的字句,仍在眾人心頭轟鳴。
可接下來的寂靜,卻更顯壓抑。
所有人都看著趙烈,看著他手中已緩緩收回的劍。
那雙眼睛赤紅,怒火翻湧,卻再也沒有了出手的可能。
偏偏就在這時,一道陰冷而帶著幾分得意的聲音,緩緩響起。
“趙都尉。”
韓守義從席間緩緩起身,負手而立,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他的聲音不高,卻清清楚楚傳入每個人耳中。
“方才,你拔劍質問,氣勢洶洶。如今齊書誌已將原委講得明明白白,你卻不再反駁。莫不是……心虛了?”
轟!
這一句話,像是一根鐵釘,狠狠釘在趙烈的心口!
他猛地抬頭,死死盯著韓守義,眼神中幾乎要噴出火來。
可嘴唇張了張,卻終究沒能說出什麼。
因為他很清楚,再多的言語,也隻會被對方抓住,把自己推得更深。
“怎麼?”
韓守義見狀,冷哼一聲,眼神裡滿是譏諷與得意。
“趙都尉可是沒有話說了?若沒有話說,那是否該算作承認了齊書誌所言?”
他話音一落,大帳內立刻響起竊竊私語。
有人眼神複雜地看著趙烈,似乎在思索;有人低聲附和,像是暗暗點頭;更有人乾脆麵露輕蔑,好似已經下了定論。
——承認。
這兩個字,就像一柄無形的刀,淩遲著趙烈的血肉。
趙烈胸膛劇烈起伏,雙拳攥得咯咯作響。
他咬緊牙關,眼神死死盯著韓守義,仿佛要把那張得意的臉生生撕裂!
可他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因為他說什麼,都沒用了。
再否認?那就是越描越黑。
再憤怒?那就是心虛惱羞。
他早已被逼到牆角,四麵都是刀尖。
一旦開口,就會被千刀萬剮。
“嗬。”
韓守義看著他這副模樣,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來。
笑聲冷冽,帶著一種勝利者的輕蔑與快意。
“既然趙都尉無話可說,那便是默認了。”
他轉過身,眼神一掃全場,沉聲道:
“既然如此,那這軍功,便以此為準,不能再改。”
轟!
這一句話,像是最後一塊棺材板,重重合上。
大帳內的空氣,徹底沉了下去。
趙烈身後的將士們,一個個麵色漲紅,雙眼通紅,呼吸粗重。
他們的胸口起伏劇烈,仿佛胸腔裡有一頭困獸在怒吼。
可那吼聲,隻能堵在胸中,再也發不出來。
——他們輸了。
徹底輸了。
韓守義見狀,嘴角笑意更濃。
他撫了撫衣袖,慢條斯理,仿佛還嫌火候不夠,又補上一刀。
“趙都尉,你我同為北境守軍,本應同心協力,誓死禦敵。”
“可你卻妄圖邀功,甚至想讓主帥虛占軍功。此事若傳出去,怕是朝廷都要追究。”
他搖頭歎息,聲音裡帶著假惺惺的惋惜。
“唉……趙都尉啊,你一身血勇,本該名震天下。可惜啊可惜,如今卻落得這般下場。”
這番話,明褒暗貶,句句誅心!
趙烈渾身顫抖,眼神血紅,死死盯著韓守義。
那目光,幾乎能將人撕裂!
可偏偏,韓守義坦然迎上,甚至還露出幾分挑釁與譏諷。
——你奈我何?
趙烈胸口劇烈起伏,喉嚨裡發出低沉的喘息聲,像是被逼到極限的野獸。
可最終,他什麼都沒說。
他知道,說什麼都沒用。
他隻能一言不發。
隻是那雙赤紅的眼睛,死死盯著韓守義,帶著刻骨的恨意,仿佛要將他的影子烙在心底。
韓守義心中暗爽,冷冷一笑,道:
“既然趙都尉不言,那便是承認了。此事,就此定下!”
轟!
這一句話,像是最後一道判決。
趙烈身後的軍士們,一個個雙拳發抖,胸膛起伏,眼神死死盯著韓守義。
他們心中有無儘的怒火,卻再也找不到發泄的出口。
——因為一切,已經定局。
他們很清楚。
這一次,他們拚死守城,流血犧牲,到頭來,仍舊是一場空。
軍功,還是被搶走了。
他們的心口,壓著一塊千斤巨石,幾乎要把人壓得窒息。
可他們又無計可施。
他們隻能沉默。
隻能眼睜睜看著這一切發生。
大帳之中,火光搖曳。
一邊是韓守義等人的得意與冷笑;一邊是趙烈與他麾下將士的沉默與落寞。
兩相對比,殘酷至極。
趙烈胸口劇烈起伏,雙眼赤紅,渾身顫抖。
他死死攥著拳,指甲嵌入掌心,鮮血順著指縫淌下。
可他什麼都沒說。
隻是惡狠狠地,盯著韓守義。
像是一頭被剝去了利爪的猛虎。
怒火滔天,卻無力撲殺。
大帳內,壓抑的空氣久久不散。
眾人心頭,都明白了一件事。
——一切,已經塵埃落定。
軍功,徹底被奪。
趙烈與他的兄弟們,連同昏迷中的沈主帥,統統被埋葬在這場算計之下。
無論他們如何憤怒,無論他們如何不甘,都再無力改變。
隻能沉默。
隻能落寞。
隻能,把這份血與火的屈辱,深深埋在胸口。
久久無言。
大帳內,死寂片刻。
蒙尚元目光冷冷掃過全場,見無人再出聲,便沉聲道:
“既然如此,大家沒有異議,這軍功,就這樣確定了!”
隨著蒙尚元的聲音落下,場中短暫的寂靜之後,便驟然被一陣低低的笑聲打破。
那笑聲先是輕輕溢出,像是有人忍不住泄漏心中的快意。
隨即,杜崇武仰頭一聲大笑,捋著胡須,笑得肩膀直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