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頓時挑動了朱棣的心弦,江山是他的,他對未來的責任感遠比其他任何人都要重,聽到這裡,拍案讚道:“楊旭說得好!丘福、陳壽所言,不無道理。但……,天生之才何地沒有?為君者用人,隻應擇其是否賢明,何必分彆彼此呢?
其人賢則任之,其人非賢,雖至親亦不可用。漢武帝重用金日磾(匈奴休屠王太子)、唐太守重用阿史那社爾(突厥處羅可汗次子),這二人不但皆是胡人,且為胡人王子,但一生忠心耿耿,成為朝廷棟梁。唐玄宗寵任安祿山,致有播遷之禍,乃是他用人不明。宋徽宗寵任小人,荒縱無度,以致有夷狄之禍。豈是因為用了夷狄之人麼?
春秋之法,夷而入於中國則中國之。朕為天下主,覆載之內,但有賢才,用之不棄,方是明君。前元當年以無敵兵威,悍然入主中原,國祚不過百年,便被俺皇考舉義幟,逐出中原,原因何在?就在於前元柄用***韃靼,而外漢人南人,以至於自取滅亡,這前車之鑒,怎可不慎?”
皇帝已經蓋棺論定了,眾人也就不宜再就此事糾纏,紛紛稱是退向左右。
朱棣籲了口氣,又道:“使其處於我宦屬之間,日相親近,終有成為一家之日;若豎起籬笆,當賊一樣防著,如何可以教化他們呢?當然,他們初來歸附,多是畏我勢力,未必儘是出於赤誠,適當的防範還是必要的,古人說受降如受敵,楊旭,你在遼東,對此不可不慎、不可不察!”
夏潯忙躬身道:“臣謹遵聖上教誨!”
朱棣淡淡地掃了眼丘福和陳壽,這兩人一文一武、一唱一和,意見卻無比統一,聯想到前日他們對夏潯眾口一詞的明捧暗殺,朱棣心中已經隱隱有了些憬悟。
比起這兩個人,雒僉就機警的多,他原為南京刑部尚書,半生都是在司法口兒打拚出來的,心思最為縝密。方才夏潯突然當眾提出遼東變革的諫議,他便有所警覺了,夏潯是昨日到北京城的,就住在行宮裡,想必與皇帝有過溝通,他既然敢當眾提出來,恐怕皇帝縱然沒有全部同意,也已大為意動,這時還是看看風色的好。
他沒有及時提醒丘福和陳壽,就是想利用他們探探皇帝的口風,看看皇帝對夏潯的諫議到底支持到什麼程度,如今一聽皇上斬釘截鐵的斷語,不由暗暗慶幸。
昔日徐輝祖四人歃血為盟,除了梅殷、耿炳文,第四個人便是他。這四個人能走到一塊兒,其實各有難言之隱。徐輝祖為了他的忠義之名,連親弟弟都葬送在自己手裡,如何還能向朱棣俯首稱臣?如果他那麼做,將為天下人所唾棄,名聲將臭不可聞。他除了一條道走到黑,已經沒有第二條路可走,
耿炳文前朝老將,對朱元璋親自立下的繼承人同樣忠心耿耿,何況朱棣登基之後,罷其長興侯爵位,賦閒在家,他也有自己的政治訴求。梅殷則是因為朱棣不屑其無恥,根本不理他拋來的媚眼兒,隻讓公主姐姐給他寫了封家書,便叫他滾回京城來了,根本不下聖旨,羞慚得他無地自容,以致生了怨恨。
四人對新朝的立場不但各不相同,結盟的目的其實也有參差,他們也知道再想推翻朱棣的統治,把建文帝的兒子或兄弟扶上皇位是不可能的,卻出於各種目的,聯手對新朝功臣展開了反撲。結果,不久朱棣提北平為北京行在,把雒僉調離了南京,也虧得如此,此後一些事情,雒僉根本沒有參與,才沒有被紀綱挖出來。當然,以雒僉的精明,如果他當時還在南京,以他的能力,那麼到底是夏潯成功反擊,還是沉冤千古,也就很難說了。
如今徐輝祖已經成了一個廢人,梅殷和耿炳文也已不在人世,結盟的目的都已不複存在,雒僉大可顧好自家前程便是了。但人是一種很複雜的生物,如果情感能夠永遠、完全服從於理智的支配,那人也就不是人了。隻要有機會,雒僉還是本能地想要給夏潯一刀。
可這一刀,看來現在還不是機會。
夏潯想趁熱打鐵,再把其他兩件事情談談,朱棣卻不想在獻俘禮前,引起朝臣們太多的爭議和矛盾,一見夏潯要說話,便搶著說道:“好啦,遼東之事,今日暫議到這裡吧。北京行部和行五軍都督府要負責獻俘禮一事,速去籌備。朕與皇後,要去北海子一遊,眾卿就此散了吧!”
眾人紛紛散去,夏潯一下子變得無所事事了,忽地省起自家娘子還在寢殿甜睡。
“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呀!”
夏潯性致大起,興衝衝地便奔了自己的寢居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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