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龍石的崩裂聲,如同太古巨龍的椎骨被硬生生折斷,刺耳而恐怖的音波炸響在鎮龍島上空,瞬間壓過了漫天呼嘯的狂風與波濤洶湧的海浪的咆哮。
那道貫穿石碑的巨大裂痕中,噴湧出的不再是璀璨的光華或駭人的虛影,而是一種粘稠、深黯、仿佛凝聚了宇宙間所有惡意的黑紅色能量。它如同擁有生命的觸須,瘋狂地扭動、蔓延,所過之處,空間發出被腐蝕的滋滋聲響,連四周的光線都仿佛被其吞噬殆儘。
冰冷、暴虐、凶殘……充斥著無儘龍族臨死前最惡毒詛咒的意識,如同潮水般席卷了整個鎮龍島。一些修為稍弱的莽荒族人當場慘叫一聲,七竅溢出濃稠的黑血,神魂遭受重創,癱軟在地。即便是各族族長,也無不麵色煞白,全力運轉功法抵禦這股直擊靈魂本源的怨毒威壓。
“弑龍血煞……這……這怎麼可能?”風煌一向平靜無波的臉上首次出現了劇烈的震動,他身後的七對青翼本能地收攏,護住周身,青光流轉,抵禦著那無孔不入的怨念侵蝕。他死死盯著那崩裂的祭龍石,以及巨石前那個身形佝僂、心口仍插著那詭異黑筒的身影,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
“瘋子!這是個瘋子!他竟敢毀壞祭龍石!”火羕周身烈焰翻騰,將靠近的黑紅色能量灼燒蒸發,發出劈啪爆響。他脾氣雖暴,卻也深知祭龍石對於莽荒各族、對於剔龍族的意義,此刻又驚又怒。
陰穹周身的灰暗霧氣劇烈翻滾,其內傳出的不再是陰冷的怪笑,而是某種受驚般的嘶嘶聲。他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凝重,甚至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不……不是瘋子……他引動的是真正的龍怨!是唯有……唯有親手屠戮過龍族,並將其神魂囚禁,永世折磨、不得超生者,才能凝聚出的弑龍血煞!”
“弑龍血煞?”風煌猛地轉頭看向陰穹,“陰穹族長,你知道此物?”
陰穹周身的霧氣微微平息,聲音低沉而沙啞,仿佛在揭開一個塵封萬古的禁忌秘辛:“我曾在我族最古老的萬骸骨書中見過零星記載。傳說,剔龍族之所以能鎮壓天魔海,屠宰萬龍萬鯤,並非僅僅依靠力量壓製,更深層的是一種源自血脈、針對龍族的極致怨煞之力。這種力量就被稱為弑龍血煞。”
低吼聲中,陰穹頓了頓,似乎在回憶那晦澀的記載:“據骨書上記載,真正的剔龍族強者,其血脈核心並非強大至尊,而是仇恨,是對龍族傾儘九天之水也難以洗刷的世代血仇。這種仇恨濃烈到極致,融入血脈,化作無窮無儘的煞力,對龍族及其一切衍生存在,擁有絕對的克製與毀滅之力。我現在才知道祭龍石檢測的,從來不是什麼血脈等級,而是對龍族的仇恨程度!”
火羕瞪大了赤紅的眼睛:“仇恨程度?你的意思是,我們供奉的萬骸腐天蚺、幽冥焚天蠱、滅界蝕魂蠹之血,在這純粹的龍怨麵前,根本就不值一提?”
“恐怕正是如此。”風煌接口道,他目光銳利地重新審視著那個身影,“我們的血脈再強大,於剔龍族而言,或許隻是不錯的貢品或工具。他們真正認可的,能繼承其衣缽、踏入莽龍神宮核心的,唯有與他們一樣,對龍族抱有徹骨仇恨,並能將這份仇恨化為弑龍之力的存在!這祭龍石測的不是潛力,是立場,是能否成為同類的憑證。”
就在這時,那崩裂的祭龍石再次發生異變。那噴湧的黑紅色弑龍血煞並未擴散肆虐,反而如同百川歸海般,倒卷而回,瘋狂湧入那心口插著黑筒的身影體內。
“呃啊!”那人發出痛苦卻又帶著極致快意的嘶吼,身體劇烈抽搐,體表的黑色紋路如同活了過來般瘋狂遊走,散發出暗紅的光芒。他的身軀開始,佝僂的背脊挺直,破爛的鬥篷被徹底撐裂、化為飛灰,露出了他的真容。
那是一個麵容蒼白的青年,樣貌原本普通,但此刻那遍布臉龐、脖頸、乃至全身的詭異黑色紋路,以及那雙徹底化為兩個不斷旋轉的漆黑漩渦的眼眸,讓他顯得無比邪異猙獰。其心口處的黑筒仿佛與他血肉融為一體,成為了一個能量核心,瘋狂汲取著弑龍血煞。
更令人心悸的是,一股難以言喻的、仿佛來自更高層次生命的威壓,混合著那滔天龍怨,緩緩從他體內彌漫開來。這股威壓,讓在場所有人體內的血脈都產生了本能的戰栗與臣服感。
“這種血脈威壓……不會錯!”風煌瞳孔驟縮,“儘管稀薄且混雜了無儘的怨念,但這本質上的位階是剔龍族,他是剔龍族後裔!”
陰穹周身的霧氣劇烈波動:“是了!唯有剔龍族的血脈,才有可能承受並駕馭如此龐大的弑龍血煞而不立刻崩毀。但他……他似乎並非純血,這氣息混雜而痛苦,更像是一個……”
“棄子!”火羕猛地反應過來,低吼道,“一個被剔龍族遺棄在人間的血脈後裔,因其血脈不純或被遺棄,反而積累了對剔龍族、乃至對整個世界的滔天怨恨。而這怨恨,恰好與弑龍血煞的本質完美契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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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相如同驚雷,在所有知情的族長心中炸響。這個引發驚天變故的神秘人,竟很可能是剔龍族遺落在外的棄子。他帶著對自身血脈、對遺棄他的族群、對整個世界的恨意存活至今,不知以何種方式找到了這凝聚弑龍血煞的禁忌之法,並在今日,以一種毀滅性的方式,向所有人宣告了他的存在,並證明了他是最有資格繼承剔龍族遺澤的人。
這時祭龍石徹底停止了嗡鳴,表麵的光華完全黯淡,那道裂痕看起來更觸目驚心。同時,所有異象都消失了,隻剩下那個被弑龍血煞包裹、散發著恐怖威壓與怨毒的棄子,如同從地獄歸來的複仇之王,屹立在寂靜的廢墟之上。
死一般的寂靜持續了數息。“撲通!”不知是哪個中小族群的長老第一個承受不住那源自血脈深處的威壓與恐懼,他雙膝一軟,跪伏了下去,額頭緊緊貼著冰冷的地麵,聲音顫抖著高呼:“拜見尊王!”
有一就有二。撲通!撲通!撲通!如同推倒了多米諾骨牌,越來越多的莽荒族人跪伏下來。無論是出於對那弑龍血煞的恐懼,還是對剔龍族血脈的敬畏,亦或是單純對強者的屈服。這一刻,莽荒六十三族的高手們,做出了他們唯一的選擇。就連十大強族中的許多成員,也紛紛低頭躬身。
最終,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風煌、陰穹、火羕三位最強族長。
風煌眼神複雜無比地看著那氣息仍在不斷攀升的剔龍族棄子,他看到了無儘的痛苦、仇恨與毀滅,但也看到了那毋庸置疑的、來自剔龍族的血脈召喚。他深吸一口氣,率先收斂羽翼,微微躬身,清越的聲音響徹全場:“翼風族,願尊閣下為王,弑龍尊王!”
陰穹周身的霧氣緩緩平息,化作人形輪廓,同樣躬身道:“三陰族,拜見弑龍尊王。”
火羕咧了咧嘴,雖然有些不甘,但那純粹的弑龍血煞讓他體內的幽冥焚天蠱都在瑟瑟發抖,他最終重重一抱拳,聲如洪鐘:“啖火族,服了!參見弑龍尊王!”
“參見弑龍尊王!”山呼海拜般的聲音終於彙聚成統一的浪潮,響徹鎮龍島。
那個被尊為弑龍尊王的青年,緩緩抬起頭,漆黑的漩渦之眼掃過下方跪伏的眾生。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有無儘的冰冷與死寂。他心口的黑筒漸漸隱沒入體內,那滔天的弑龍血煞也緩緩收斂,但他周身散發的威壓與怨念,卻愈發深沉內斂,令人望而生畏。
弑龍尊王沒有開口說一個字,隻是緩緩抬起手,指向那波濤洶湧、黑霧彌漫的天魔海。他的意思,不言而喻。
弑龍尊王的出現,似乎統一了莽荒六十三族,然而那些實力強大的族群卻心有不甘。在絕陰墳塚深處,不時傳來陣陣恐怖的怪嘯,似乎有什麼東西在掙紮……
數日後,天魔海深處。黑色的海水冰冷刺骨,蘊含著腐蝕神魂的陰煞之力。尋常修煉者在此,撐不過一時三刻便會化為膿血。四道強大的氣息破開重重黑浪,向著海底最深處疾馳而去,正是弑龍尊王、風煌、陰穹、火羕四人。
弑龍尊王周身籠罩著一層薄薄的黑紅色煞氣,所過之處,海水中那些隱晦的惡意、冤魂的低語、甚至強大的腐蝕性能量,都如同遇到克星般紛紛退避消散。風煌青翼扇動,攪動水流,形成無形的護壁。陰穹則化作一縷若有若無的陰影,緊貼而行。火羕周身烈焰在海底依然燃燒不滅,蒸發出大片氣泡,驅散黑暗。
有弑龍尊王的弑龍血煞開路,海中許多強大的禁忌和惡獸都不敢靠近。但天魔海能成為絕地,絕非虛名。偶爾會有一些靈智低下、隻知殺戮的古老海怪被生人氣息吸引,瘋狂撲來。其中一次,甚至遭遇了一頭身軀龐大如山、長滿猙獰骨刺的腐淵巨魷,其觸手揮舞間,攪動萬丈海濤,噴吐出的墨汁能汙染法寶靈光。
四人聯手,風煌以極速牽製,陰穹以陰煞侵蝕其神魂,火羕以烈焰焚烤其觸手,而弑龍尊王隻是簡單的一指點出,一縷弑龍血煞沒入其體內,那不可一世的巨魷便發出淒厲無比的尖嘯,龐大的身軀如同被內部點燃般迅速枯萎焦黑,最終化作一團飛灰,融入海水之中。
弑龍血煞對龍族及其相關血脈有著絕對的克製,而這天魔海中的許多惡獸,或多或少都帶有一絲稀薄的龍血或受龍族怨氣影響,在弑龍尊王麵前,實力大打折扣。
經過一番艱難潛行,抵抗了數次詭異的海底暗流和空間裂縫後,前方漆黑的海底中,終於出現了一片朦朧的巨大陰影。那是一座無法用語言形容其宏偉與殘破的宮殿群。
巨大的宮牆早已坍塌過半,斷裂的石柱如同巨神的墓碑,斜插在海底淤泥之中。宮殿的材質非金非玉,即便在幽暗的海底,依舊散發著淡淡的、古老而神聖的光暈,與如今彌漫的死寂、荒涼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無數巨大的珊瑚、海草寄生其上,更有很多一看就劇毒無比的海蛇、怪魚在殘垣斷壁間築巢穿梭。這裡,就是他們的目的地莽龍神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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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神宮早已不是神聖的淨土。在漫長的歲月裡,它早已被天魔海中孕育出的各種強大而可怕的海域霸主所占據,成為了它們的巢穴。
四人收斂氣息,悄無聲息地落在一根斷裂的巨大石柱後,望向神宮深處。
隻見那破敗的宮殿群中,隱約可見龐大的陰影遊弋。一頭體型比之前的腐淵巨魷還要大上數倍、通體暗藍、頭部如同巨型攻城錘的震海魔鯊正慵懶地趴伏在主殿前的廣場上,每一次呼吸都引動暗流洶湧。在更遠處的偏殿中,隱約可見七彩斑斕的毒霧彌漫,那是幻滅水母的領地,其觸須之毒,據說能毒殺天仙級彆的高手。甚至還能看到一些通體骨質、形如巨蠍的龍骸毒蠍在廢墟間快速爬行,啃食著某些不幸闖入者的殘骸。
這些海域霸主,任何一個拿出來,都足以讓莽荒大族頭疼,其實力絕不弱於風煌等人,甚至憑借地利和強悍肉身,猶有過之。而此刻,它們盤踞在神宮各處,數量驚人。
“情況不妙。”風煌壓低聲音,眉頭緊鎖,“這些孽畜實力極強,且數量眾多,硬闖絕非上策。”他的風之感知能清晰地察覺到黑暗中隱藏的更多危險氣息。
陰穹的陰影微微晃動:“它們的氣息與此地殘留的龍氣怨念混合,變得異常狂暴嗜血。一旦被纏上,必然是不死不休,會引來更多。”
火羕雖然好戰,但也並非無腦之輩,甕聲道:“他娘的,這鬼地方簡直成了毒窩獸巢!弑龍尊王,您的血煞雖能克製龍裔,但這些家夥很多並非龍屬,隻是借此地的環境變異強大,恐怕克製之力有限。”
弑龍尊王那雙漆黑的漩渦之眼緩緩掃過整個荒廢的神宮,目光尤其在幾處氣息最恐怖的地方停留了片刻。他臉上依舊沒有任何表情,但周身收斂的弑龍血煞卻微微波動了一下,顯示出他並非毫無觸動。沉默了片刻,他緩緩抬起手,做了一個手勢,避讓。尋找其他路徑,或者,等待時機。
四人如同鬼魅,借助廢墟的陰影,小心翼翼地避開那些強大霸主的感知範圍,向著神宮更深處,那傳說中剔龍族真正傳承之地,潛行而去。
海底的黑暗從四麵八方湧來,衝擊著弑龍尊王他們的內心,而在這個寂靜的莽龍神宮中,到處充斥著未知的危險與沉重的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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