慘叫聲、哀嚎聲、尖叫聲彙聚成一曲混亂而令人膽寒的樂章,回蕩在四周。此時整個石屋已成人間煉獄,業火自蔣家高手七竅噴湧而出,將他和身旁的一個弟子一起灼燒成扭曲的火炬。另一邊,風家長老被無數仇敵幻影撕扯,他抱頭嘶嚎,不停地撞向牆壁,神識瀕臨崩潰。馮家弟子經脈寸斷,如爛泥般癱倒在地,真氣逸散如煙。而海天拍賣行的管事須發皆白,皮膚上布滿皺紋,生命氣息如同風中殘燭,急速黯淡。
至於其他高手,也遭受到不同程度業力的反噬。更可怕的是,他們還被無形的毒絲操控,身體僵硬,如同一具具木偶在掙紮中扭曲著身體,向唯一還能自主行動的玄麟逼近,眾人眼中滿是自身業障帶來的痛苦與對被操控的絕望。
而無形的重壓,此刻也狠狠壓在玄麟的神魂與肉身之上。無數亡魂的淒厲詛咒在他耳邊回蕩,血色的記憶碎片衝擊著他的識海。死神金羽獾臨死前的怨毒凝視、四角貪惡熊吞噬生靈的暴戾、雪蛛門高手詭異的冷笑、戮殺東石村的痋蟲帶來的屍山血海、竹海中三首碧蛟獸的凶殘、幻心竹璧裡觸須黑鱗蛭的陰寒、怨靈死域中囚木邪煞與三木狂靈的狠辣……它們並非實體,而是因果的烙印,是天道規則對“殺生”這一行為本身的記錄與反噬。
“呃……”玄麟悶哼一聲,周身澎湃的八荒玄煞之力,竟在這無形的業力壓迫下變得晦澀凝滯,就仿佛陷入了無邊泥沼之中。他骨骼發出不堪重負的哢嚓,神魂也如同被億萬根無形的針穿刺。業力,無關正邪與善惡,它是秩序與代價的體現,是宇宙平衡法則對改變的標記。殺生,即最大的改變,無論所殺為何。
“我錯了嗎?”突然,一個念頭不由自主地在玄麟腦海中浮現。守護東石村,滅殺痋蟲,我錯了嗎?對抗祟山九怪,斬殺邪祟,我錯了嗎?在翠竹之心秘境中為求生自保,屠戮凶獸邪靈,我錯了嗎?若按世俗道德,他無疑站在正義一方。但在此刻,在業力冰冷的注視下,一切的理由似乎都變得蒼白無力。業力隻記錄“行為”及其“後果”,不關心動機。
痛苦而沉重的業力反噬,無情摧殘著玄麟的意識。就在全身即將被業火引燃時,他眼神突然一凜。黑極墨瞳那創造萬生萬物的創造之力,在他體內急速運轉了起來。既然殺生是最大的改變,那麼創生便是改變中的改變。他強行驅散心中的迷茫與自我懷疑,現在不是思考這些玄之又玄問題的時候,隻有活下去,才能厘清對與錯。
“霜寒凍結!”怒喝一聲,玄麟體內寒霜噬冰訣高速運轉,極寒真元不再向外攻擊,而是沿著經脈與血管向內收縮,瘋狂凝聚。隻見一層深藍色的極致寒氣,以他為中心擴散開來,並非針對物理存在,而是作用於那無形無質的業力壓迫。
“哢…哢…”仿佛有無形的冰層在凝結,將那衝擊神魂的詛咒與怨念、那侵蝕經脈與血肉的業力烙印,暫時凍結了起來。
極寒,代表著靜止、遲緩、乃至終結。此刻玄麟以寒霜噬冰訣為主攻法訣,為自己創造了一個短暫但相對穩定的“心域”,抵禦業力最直接的精神侵蝕。他為自己爭取到一絲喘息之機,畢竟寒霜噬冰訣本就是玄麟和林淞剛來神遺之境時,願泉守護者送給玄麟的禮物。
儘管凍結了業力的侵蝕,但這隻是權宜之計。業力源於玄麟自身,如影隨形,無法真正驅散。他必須找到方法“處理”這些業力。
玄麟腦海中靈光一閃,黑極墨瞳在他體內留下的那股創聖之力,從能量層麵上來講,完全可以對抗業力。此外八荒玄煞之力,本身亦是至凶至怨之氣,與業力同屬負麵能量,能否以毒攻毒?
“兵魂殺劫!”玄麟低吼一聲,不再壓製體內那因殺戮而積累的凶煞之氣,反而主動將其引導、剝離。頃刻間,他周身暗金色的煞氣翻滾,化作數十道身披殘破甲胄的兵魂虛影。這些兵魂是他自身煞氣與戰鬥意誌的顯化,承載著他部分殺戮記憶與凶性。
“去!”玄麟心念一動,這些兵魂虛影發出無聲的咆哮,主動迎向那龐大的業力洪流。
奇妙的事情發生了,那原本集中於玄麟一身的業力,仿佛找到了新的“宿主”。它們開始分流,紛紛纏繞上那些兵魂虛影。數十道兵魂的身影在業力的侵蝕下變得明滅不定,發出痛苦的厲嘯聲,但它們本就是煞氣所化,對負麵能量有著天然的容納性,竟真的分擔了部分業力反噬。
玄麟頓時感覺全身一輕,那山嶽般的壓力竟削減了近三成。
壓力稍減,玄麟看著焚燒兵魂的業火,眼中閃過一絲凝重與茫然。眼下這隻是分擔,並非完全消除危機。這些業力依舊存在,並且會持續侵蝕兵魂直至湮滅,最終還會回歸己身。他必須從根本上解決業力反噬。
他想起了之前對抗悲鳴黑鱗樹時,焚火幻龍訣對怨氣的淨化作用。業力,本質上也是一種極其龐大而特殊的負麵能量……一個大膽到近乎逆天的念頭,在他心中逐漸成型,既然無法驅逐,那便吸收它,煉化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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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業力如火,焚我身軀!若能不死,便鑄真金!”玄麟咬了咬牙,猛地撤去了寒霜噬冰訣的凍結,同時全力催動黑極墨瞳的創生之力緩衝業力的衝擊,並施展焚火幻龍訣。但這一次,焚火並非向外攻擊,而是向內燃燒,而引燃的燃料,正是那纏繞在他神魂與肉身之上的磅礴業力。
“轟!”仿佛一點火星墜入了油海中,玄麟周身瞬間被一種奇異的、半透明卻扭曲著無數痛苦麵孔的火焰所包裹,這是由他最深的“罪業”所點燃的火焰。灼燒的不是物質,而是他的因果、他的命數、他的靈魂。
“啊!”即便是意誌無比堅韌的玄麟,也在這源自業力的煆燒下發出了痛苦的嘶吼。他麵容變得猙獰恐怖,眼中充斥著鮮血,全身衣物瞬間化為飛灰,整個人看起來就像一塊在熔爐中鍛煉的精鋼。那是一種比千刀萬剮更甚的痛苦,每一寸血肉,每一縷神魂,都在被業火無情地炙烤、撕裂、重組。過往每一次殺戮的景象都在火焰中重放,亡魂的詛咒化為最惡毒的火焰符文,烙印他的身心。
然而,在這極致的痛苦中,玄麟緊守靈台最後一絲清明。八荒玄煞之力在業火的煆燒下,不僅沒有消散,反而被提純、凝練,去蕪存菁。他的骨骼在火焰中發出如玉如金般的光澤,經脈在撕裂後拓寬、變得更具韌性,皮膚之下隱隱有暗金色的符文流轉。業力越深,火焰越旺!煆燒越狠,肉身越強!
這是一場豪賭,一場用自身存在為賭注的瘋狂淬煉。玄麟在利用天道降下的“懲罰”,反過來錘煉自己的肉身與神魂,挑戰規則的束縛。
“不夠!還不夠!”玄麟感受到靈魂與肉身在業火中不斷增強,但業火淬體消耗的業力太過龐大。如此下去,他未必能在業力被徹底燃儘前完成蛻變。於是他將目光投向了周圍那些仍在業力反噬中痛苦掙紮、並被操控的四家高手。他們身上,也纏繞著各自的業力,雖然遠不及玄麟深厚,但聚沙能成塔。
“幽絲,助我一臂之力!”玄麟心念傳音。
陰影中,幽傀血絲蛛爬了出來,瞬間化作一張巨大的血色菌毯,覆蓋在眾人頭頂上空。無數血絲垂下,並非吞噬他們的血氣,而是如同吸管般,強行抽取、導引他們身上被引動的業力。很快,這些被抽取的業力,通過幽絲的中轉,如同百川歸海般瘋狂湧入玄麟體內。
“噗!”遭到這股狂猛業力的衝刷,玄麟猛地噴出一口灼熱的鮮血,身體劇烈顫抖。同時,他周身的業火瞬間暴漲數倍,顏色從半透明化為了暗紅與金色交織,幾乎將他徹底吞沒。此舉無疑是飲鴆止渴,但他的眼神卻越發瘋狂和明亮。
“來吧!都來吧!看我以爾等業火,鑄我不滅身軀!”玄麟咆哮著,嘶喊著,怒吼著。他的麵容因為業火的燃燒而變得扭曲。
隨著更多的業力湧入,更猛烈的業火燃燒,就連石屋都在高溫下扭曲,空間也在顫抖。玄麟的身體在業火中不斷崩裂、修複、再崩裂、再修複……每一次循環,他的肉身都變得更加堅韌,蘊含的力量更加恐怖。暗金色的光芒從他體內透出,仿佛一尊在毀滅烈焰中重生的古老神隻。
此刻在石屋陰暗的角落裡,縛命毒蛛那水晶般的複眼中,第一次露出了難以置信的擬人化情緒。它依靠吞噬、操控業果存在了無數歲月,卻從未見過如此瘋狂的事情。一個人類不僅不懼業力反噬,反而將其當作資糧,用來淬煉身體。
就在玄麟的肉身強度突破某個臨界點的刹那,他猛地睜開了雙眼。此時他眼中已無痛苦,隻有一片冰冷的、燃燒著暗金業火的平靜。他抬手,握拳,簡單的動作,卻引動了周身澎湃的新生的力量。那纏繞他的業火,溫順地依附在他的拳鋒之上,不再造成傷害,反而成為了他力量的一部分。
“你的網,該破了。”玄麟一步踏出,腳下岩石化為齏粉。他無視了那些被操控攻來的四家高手,目光直接鎖定了石屋深處那與環境融為一體的水晶蛛影。
一拳,簡簡單單地揮出。沒有華麗的招式,沒有滔天的氣勢,隻有凝聚到極致的力量,以及拳鋒上那抹焚儘因果的業火。
“哢嚓……”仿佛有什麼無形的東西破碎了。那是縛命毒蛛編織的因果之網,在觸及玄麟拳鋒的瞬間,被業火強行焚斷。
“嘶!”縛命毒蛛發出了一聲尖銳而恐懼的嘶鳴,它龐大的水晶身軀劇烈顫抖。它想要隱匿,想要逃竄,但它賴以存在的因果網被破,自身暴露在玄麟那蘊含著恐怖業火的煞氣鎖定之下。
玄麟身形如電,瞬間出現在縛命毒蛛麵前。他的手掌覆蓋著一團暗金色業火,狠狠按在了縛命毒蛛那晶瑩剔透的頭顱之上。
“既然殺生就會有業力反噬,你殺了這麼多生靈,也該遭受因果報應,湮滅吧。”業火順著玄麟的手掌,如同瘟疫般瞬間蔓延至縛命毒蛛全身。那堅硬無比的水晶甲殼,在業火麵前如同脆弱的琉璃,迅速變黑、開裂、融化。
縛命毒蛛發出最後一聲絕望的哀嚎,龐大的身軀在業火中瘋狂扭動、縮小,最終化為一縷青煙,連同其核心的因果法則碎片,一同被玄麟拳鋒上的業火吞噬、吸收,成為了他淬煉肉身最後的養分。
石屋內,恢複了寂靜。業火緩緩收斂,沒入玄麟體內。他站在原地,周身皮膚下暗金流光隱現,仿佛蘊含著能一拳崩碎山嶽的恐怖力量。他的氣息內斂而深邃,帶著一種曆經萬劫而不磨的厚重感。
四家高手們身上的操控絲線,早已隨著縛命毒蛛的死亡而消散,業力反噬也因大部分業力被玄麟抽走而平息。他們虛脫地倒在地上,看著中央那尊宛若魔神般的身影,眼中充滿了劫後餘生的慶幸,以及一種混合著感激與敬畏的複雜情緒。
玄麟緩緩吐出一口濁氣,那氣息都帶著灼熱的溫度。他感受著體內奔騰的力量,以及那與八荒玄煞之力初步融合的業火,目光投向秘境更深處。
縛命毒蛛已除,但願泉秘境的核心秘密,以及雪蛛門的陰影,依舊籠罩前方。玄麟的路還很長,而此刻的他比進入石屋前,強大了何止數倍。以業力為薪,鑄就的不滅軀,將成為他麵對未來一切挑戰的最強基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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