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五日的時間過去,在新日瓦丁這座被死亡陰影籠罩的前哨堡壘上,刻下了新的印記。
時間與人力被沈穆精準地換算成防禦力。
東、北兩座哨塔如同從沙礫中長出的獠牙,拔地而起,俯瞰著不斷侵蝕而來的灰黃色荒漠。
它們在艾雷恩近乎苛刻的督促下提前完工,在日光下投射出長長的陰影,成為城堡延伸的眼睛。
城牆本身也得到了加固。
原本略顯倉促的夯土和石塊的結構外沿,嵌入了更多的條石和沙袋。
外側,沈穆指令下的第二道簡易鐵柵門和陷馬坑已經布設完畢,倒刺在陽光下閃著不祥的幽光。
城牆垛口後方,人影明顯密集了許多。
尤其引人注目的是那些身披重劄甲、手持複合弓的身影——那是升級而來的維基亞神射手。
他們取代了部份遊擊射手的位置,眼神銳利如鷹,背負的箭囊中插滿了特製的、份量更沉、箭頭更尖銳的破甲箭矢。
他們的呼吸沉穩,帶著一股老兵特有的、經曆過生死篩選後的冷靜殺伐之氣。
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在為即將到來的弦鳴蓄力。
整個新日瓦丁,像一頭因被刺痛而繃緊了全身筋肉的巨獸,警惕地蟄伏在焦灼的荒漠邊緣。
城頭的每一束目光,都如同無形的探針,時刻掃視著死寂的沙海和那個如同大地創傷般敞開的巨大地鐵站口。
就在這防禦工事初步完善、壓抑的平靜幾乎凝成實質的第五天清晨,負責監視地鐵口的草原響馬,帶來了一個打破沉寂的異動。
一名庫吉特資深騎射手策馬狂奔至主城樓下,勒住躁動的戰馬,翻身下馬的動作帶著草原漢子特有的矯健,但臉上卻滿是驚疑不定:“領主大人!艾雷恩大人!”
他聲音急促,刻意壓低了音量,卻難掩其中的緊張,“入口那邊……有動靜了!不是骷髏,是地鐵道裡麵!”
剛結束早巡的艾雷恩正和沈穆在沙盤前推演布防細節,聞聲幾乎同時抬起頭。
沈穆目光銳利如刀:“仔細說。”
“就在換崗後不久。”
騎射手語速飛快,指向地鐵站方向:“下麵很深的地方,突然傳來了動靜!起初很微弱,像是老鼠刨洞,但很快就變了……是武器撞擊的聲音!叮叮當當,非常密集!還有……還有模糊的嘶吼,不是活人的吼聲,也不是骷髏那種摩擦聲,像是……野獸受傷的咆哮!持續了得有半袋煙的功夫,聲音越來越雜亂,像是有兩隊人馬在通道深處死鬥!”
他舔了舔乾裂的嘴唇:“然後聲音就往隧道更深處去了,現在又沒聲了,但那血腥味……隔著老遠都能隱隱聞到一絲絲飄上來!”
地鐵隧道深處傳來激戰?
而且是聽描述更像活物之間的戰鬥?
這消息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
這可不是外麵遊蕩的骷髏騎兵或者下麵可能潛伏的地獄魔鬼的風格。
亡靈的行動冰冷且目標明確,地獄魔鬼則更傾向於伏擊和消耗。
這種在陰暗隧道中爆發的激烈近身纏鬥,透露著一股截然不同的、原始而狂野的氣息。
沈穆與艾雷恩目光交彙,瞬間都讀懂了對方眼中冰冷的探究之意。
“備馬。”沈穆的聲音沒有絲毫猶豫,如同鋼鐵碰撞:“艾雷恩,帶上你的人,我們下去看看。”
“是!”艾雷恩立刻撫胸,眼中燃燒著戰士被勾起的好奇與戒備:“我馬上去召集人手,挑最精悍的步兵和弓箭手。”
片刻之後,沈穆已經跨上他那匹神駿的聖樹重駿馬。
在他身後,除了標配般跟隨的十名五階聖樹騎士,艾雷恩則率領著十五名精銳的重裝步兵和十名同樣升級為神射手的維基亞弓手。
這些弓手手持強勁的複合弓,腰間掛著重弩,箭囊裡塞滿了破甲箭,顯然是艾雷恩準備應對隧道內可能遭遇的披甲目標。
一行人沒有帶庫吉特騎射手,在狹窄的隧道裡,步兵和靈活但火力持續的弓手更合適。
他們如同一條沉默的鋼鐵毒蛇,快速而有序地穿過東門,滑下緩坡,抵達了巨大的地鐵站坍塌廢墟入口。
負責警戒的庫吉特騎射手小隊早已收縮在入口兩側,臉上帶著前所未有的緊張。
其中一人指向黑洞洞的下方,聲音發緊:“大人,聲音就是從深處傳來的,具體多遠……判斷不了,但絕對很深!剛才那陣動靜過去後,現在下麵……又靜的可怕。”
入口下方,淤積的沙土堆積成一個陡峭的斜坡,通往更深沉的黑暗。
空氣在這裡流動,帶來一絲微弱但確實存在的、混雜著鐵鏽和……新鮮血腥的味道。
黑暗本身仿佛蘊含著危險,吞噬光線,也吞噬著聲音。
聖樹騎士們身上的秘銀甲胄散發出更亮了一些的柔和銀輝,驅散了身邊數尺的黑暗,但這光芒在深邃的隧道麵前顯得杯水車薪。
維基亞神射手們點燃了纏繞油脂的火把,跳動的火焰搖曳不定,勉強照亮了前方崎嶇不平的道路。
斷裂扭曲的水泥塊、裸露的鋼筋如同怪物的肋骨、淤積的沙石堆迭出複雜的溝壑地形,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塵埃和……那股更加清晰起來的腥甜味。
“盾在前,弓居中,步兵後護翼,梯次行進。”沈穆下馬以後沉聲開口。
命令冰冷簡潔,在這種逼仄複雜的環境下,陣列就是生存的保障。
三名最為壯碩、手持巨大扇形盾的斯瓦迪亞軍士立刻頂到最前方,沉重的盾牌組成一道密實的牆。
聖樹騎士則散在兩側和略後位置,他們的甲胄光輝是最好的警戒燈。
艾雷恩親自率領弓箭手緊隨盾牆,銳利的目光穿透黑暗。
其餘步兵手持著矛和劍,警惕地護衛著側翼和後方。
隊伍保持著最高警戒,順著樓梯緩慢而沉重地向隧道深處推進。
腳步聲在空曠寂靜的隧道中被放大,混合著鎖甲和盔甲的細碎摩擦聲,令人神經緊繃。
火把的光芒在潮濕坑窪的地麵和布滿黴斑苔蘚的牆壁上投下搖曳詭異的陰影。
鐵軌早已被扭曲或掩埋,殘存的枕木腐朽斷裂,露出黑黢黢的孔洞。
那血腥味……越來越濃重了,像是剛剛開膛剖腹的屠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