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呈石,高見,還有金大福,三人來到了永寧地帶,卻看見這裡已經大興土木。
金大福立刻就暴怒,想要出手,卻被高見攔住了。
因為,有一位劍客正盯著他們。
楊淩敢於這麼做,想來肯定是不缺高端實力做保證的,最起碼……應該有能夠抵禦九境的實力,而這個實力,高見其實見過。
當初那如同毒蛇一般的劍客,來自‘燕閣’的劍客。
所以,高見才敢大搖大擺的喊人過來,而且是將金大福和黃呈石兩個大人物叫過來看看,因為高見知道,如果就這麼叫過來的話,時間絕對會來到他身邊的。
誠然,楊淩的勢力,哪怕再加上高見,都不可能打得過幽明地和金家在此刻投入的力量。
但那是一個前提。
那就是金家和幽明地籌備好,帶好人,帶好裝備,走過來全麵開戰。
要完成這一切,需要時間,而且需要的不止一點點時間,至少需要半個月,大軍才能開到這裡來。
半個月,再加上之前的一個多月……邊關都快竣工了。
而在這個節骨眼,金大福和黃呈石,有能耐直接在燕閣劍客的看守下,阻斷整個邊關的建設進度嗎?
高見覺得,做不到,黃呈石和金大福都是千金之軀,不會在這個地方和人搏命,他們隻需要保持狀態,然後大軍壓死楊淩即可。
所以……高見要做的事情也很簡單……
等待就行了,明麵上他隻是六境,所以不能參戰,隻要看著就好。
——————————
而另一邊,那位劍客,看了一眼天邊。
天邊,懸著一輛鬼車,再往下看,就可以看見許多低境的修行者正在勞作,正在不斷搬運那些物資,同時擔憂的看著天邊的陰雲。
陰雲之上,是無數的鬼魂在哀嚎。
但鬼魂,鬼車,以及上麵的兩位九境,都止步於此,沒有往下。
因為下麵,有一個劍客,挎著一把短短的劍鞘,手裡拿著酒葫蘆,抬頭看著天上的人。
天上的人……就因為他,而不敢下來。
劍客名叫覃隆,當初高見和楊淩交涉的時候,在楊淩旁邊的那個如同毒蛇的人,就是他。
隻是,現在的他不像是毒蛇。
覃隆,燕閣的刺客之一,出身遼北,算是和涼州比鄰,那個地方也比較荒涼,所以出身那個地方的凡人,都很具備北方的風格,粗野,廣大,豪爽。
不過僅限於下層。
因為上層的世家們,他們生活的環境其實大差不差,不管生活在哪個州,當地的風貌都不會對他們有什麼影響,世家們也幾乎不會有什麼差彆。
不同的環境,能塑造不同的人,而世家們的實力過於強大,天地影響不了他們,所以他們互相影響,各自互通有無,再加上四處遊學的公子哥們,讓他們幾乎在所有地方都差不多,更多的是會受到‘圈子’的影響。
世家子弟不受地域影響而活在同質化的上層圈子裡。
但對於下層們就不一樣了。
下層的人,每日都和當地的環境掙紮,他們自然也就被天地塑造成了另一幅樣子,和天地差不多的樣子。
在遼北,昔日的燕地,那些在壟溝裡刨食的男人,脊背早已被生活的擔子壓得佝僂,生命的輾輪,已經漸漸快把他們一身銅筋鐵骨輾成一堆血肉。
像凍土上被風刮彎的老樹。他們的手掌,攤開都看不出手的形狀,厚繭是犁鏵磨的,裂口是寒風割的,凍瘡是冰雪啃的,黑黢黢的紋路裡嵌著永遠洗不淨的泥垢。
那雙手,能徒手掰開凍得梆硬的土塊,能在刺骨的冰河裡摸魚,也能抄起頂門的杠子,瞪著一雙被風雪熬紅的眼,跟闖進屯子的野狼、或是更凶惡的流匪拚命。
他們的力氣,不是練出來的,是天地用風霜雪雨、用饑餓和勞役,硬生生捶打、擠壓出來的。活著,就是一場沒完沒了的角力。他們的笑聲,粗嘎得像砂石摩擦,帶著濃重的土腥氣和燒刀子的辣勁兒,炸響在低矮的土屋裡,震得房梁上的灰簌簌往下掉。
女人呢?遼北的女人,少有江南水鄉的柔媚。她們的臉膛被風吹得皴紅,手腳粗壯得賽過男人,膀大腰圓,是出了名的醜陋,幾乎沒聽說過那地兒出產過什麼美人。
但是,在風雪天裡,她們裹著厚厚的、打著補丁的棉襖,頂著風頭去井台打水,冰水濺在衣襟上,瞬間凍成硬殼,走起路來嘩啦作響,像披著一身薄甲。她們在灶台邊,在牲口棚裡,在凍得開裂的田埂上,用身體和韌性,把貧瘠的日子一點點熬出點熱乎氣兒。
天地,用它的嚴寒、荒涼、貧瘠,像無形的模具,把生活其間的凡人,鍛打成這般模樣。
這荒涼的遼北大地,因著這些掙紮求存的身影,才有了煙火氣,有了人氣。
那些粗野的號子、醉醺醺的劃拳聲、嬰兒在寒夜裡的啼哭、喪葬時撕心裂肺的嚎哭……所有這些聲音,所有掙紮的痕跡,所有為了活著而留下的印記,都深深地、一層又一層地塗抹在這片天地之間,它們不是風景,是烙印,是人與天地互相角力、互相依存、互相磨損又互相定義的證據。
天地如磨盤,碾磨著凡人的骨血;凡人如砂礫,也在無聲地磨損著這磨盤的棱角。
覃隆也是如此,他是個散修,隻有一個師父,也是燕閣出身,所以從小也被這般磨礪,因此可以看得出,他和那些世家圈子的人不一樣。
作為燕閣的刺客,他身上那股子滲進骨子裡的硬與冷,那股子荒原般的沉默與爆發前的死寂,便是在這樣的磨盤裡,一圈一圈,生生磨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