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的不同,便是一道渾濁、死寂的黃泉支流,如同大地的醜陋傷疤,從一處地縫中緩緩滲出,流淌範圍不大,但散發出的陰寒死氣卻凝而不散。
一道散發著晦澀波光的陣法,如同鎖鏈般環繞著這段黃泉支流。陣法紋路複雜,引動著天地靈氣,其核心作用赫然是在汲取一股強大的氣血之力,以此壓製黃泉,防止其中的死靈怨魂溢出。
但高見隻看了一眼,眉頭便緊緊蹙起。
這陣法,的確是在鎮壓黃泉,防止死靈泛濫。
可同時,它也在通過導引,將黃泉,源源不斷地導向那股被汲取的氣血之源!
這根本就不是單純的鎮壓,而是以黃泉為磨盤,以陣法為傳動,在緩慢而堅定地消磨、煉化被困在陣眼之中的那位強者!
名為鎮守,實為囚殺!
此陣之歹毒,在於它巧妙地製造了一個兩難困境:若想救人,必先破陣;而一旦破陣,失去壓製的黃泉支流瞬間就會暴動,死靈潮湧而出,為禍一方。
屆時,救人之舉反而會釀成大禍。
讓人填了黃泉,防止死靈暴動,又可以將人鎮壓在裡麵,一下就解決兩個麻煩。
“兩害相對,借力打力……還真是,滄州世家一貫的陰損做派。”高見眼神冰冷,心中已有定計。
他身形一動,如一片沒有重量的落葉,徑直朝著那光芒流轉的陣法核心落去。
陣法核心處,盤坐著一個身影。周身雄渾的氣血正如開閘的洪水般被陣法強行抽離,更不斷承受著黃泉死氣的侵蝕,但他腰背依舊挺得筆直——正是滄州鎮魔司司馬,一位真正的九境武夫。
在陣法外圍,還有幾名身著世家服飾、氣息約在七境左右的修士,在“協助”維持陣法運轉,實則眼神警惕,目光不時掃過陣中的司馬,其“看守”的職責不言而喻。
高見的突然降臨,完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他就這樣毫無征兆地出現在陣法光芒之中,身形穩定,目光平靜地掃過全場。
那幾名世家修士先是一愣,隨即反應過來,臉上立刻浮現出慣有的、帶著優越感的厲色。
其中一人仙風道骨般捋了捋胡須,正準備開口,或許是想嗬斥“何方狂徒,敢擾陣法清淨”,或是搬出世家的名頭進行威脅——
然而,高見沒有給他們任何組織語言的機會。
甚至沒有多餘的動作,沒有蓄力,沒有呼喊。
隻是意念一動,鏽刀甚至未曾完全出鞘,僅有一道雪亮的刀光,驟然迸發!
這刀光並非鋪天蓋地,反而隻有一線可見。
“嗤——!”
細微幾不可聞的切割聲響起。
那幾名剛剛抬起手、嘴巴微張的七境世家修士,動作徹底僵住。他們臉上的表情凝固在驚愕與難以置信的瞬間,眼中的神采如同被風吹滅的燭火,迅速黯淡下去。
下一刻,細微的血線在他們脖頸、眉心等要害處同時浮現。
“撲通…撲通…”
幾聲沉悶的倒地聲接連響起,方才還氣勢洶洶的看守,已然化作幾具尚有餘溫的屍體。所有的聒噪與威脅,都在這一刀之下,歸於永恒的寂靜。
陣法之內,一直閉目強忍痛苦的司馬猛地睜開了眼睛,震驚地看向高見。
他感受到了那一閃而逝、卻淩厲到讓他這位九境強者都心生寒意的神意壓迫。
高見看也沒看那些倒下的雜魚,他的目光落在司馬身上,笑了笑:“司馬大人,看來你這裡,需要幫把手。”
“高見,你——不對,這神意——?”司馬愕然抬頭,感受到高見身上那股與以往截然不同、仿佛蘊藏著世界生滅輪回的深沉氣息,一時間竟忘了自身的處境,驚疑出聲。
“先彆說話,我幫你解除陣法限製。”高見打斷他。
“彆!”司馬猛地回過神,急忙出言阻止,“這座陣法和黃泉支流的氣機已然係於一身,牽一發而動全身!擅自放鬆或破壞陣法節點,必然導致黃泉失去壓製,死靈狂潮瞬間爆發!屆時生靈塗炭,首當其衝的還是要頂在第一線的鎮魔司同袍!倒不如我一人……”
他的話語中帶著決絕,顯然早已權衡過利弊,寧願自身被慢慢磨滅,也不願因己之故而釀成更大的災禍。
然而,他勸阻的話語尚未完全落下——
那原本穩定運轉、光芒流轉的歹毒陣法,如同被精準抽掉了承重積木的高塔,運行軌跡驟然一僵,隨即那些複雜晦澀的紋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黯淡、崩解!抽取司馬氣血的詭異力量瞬間中斷,縈繞在他周身的黃泉侵蝕之力也如同退潮般消散。
陣法,已破。
司馬隻覺得周身一輕,那無時無刻不在折磨他的痛苦驟然消失,久違的力量感開始重新在體內流淌。
他難以置信地看著周身崩散的陣法光芒,又猛地轉頭看向旁邊那段黃泉支流——
預想中的死靈狂潮並未出現。
黃泉之水依舊在那地縫中緩緩流淌,渾濁,死寂,甚至連原本因陣法存在而激蕩的漣漪都平複了下去,變得比之前更加“溫順”。
什麼死靈潮?玩弄黃泉,高見可是一把好手。
司馬看著高見,張開口,一句話說不出來,仿佛第一次真正認識這個人。
“司馬大人,滄州需要你回去主持大局。水家那邊,”高見頓了頓,語氣平淡卻帶著一絲冷意,“我已經處理乾淨了。”
司馬聞言,身軀猛地一震,看向高見的眼神更加深邃。他重重地點了點頭,沒有多問細節。
“走,我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