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好,我不用自己去硬撼這些‘天威’。
高見的嘴角勾起一絲微不可察的弧度。他仍舊是站在原地,任憑刀鋒拂麵般的壓迫感如何強烈,如何試圖摧毀他的意誌,他的內心依舊如同那凝滯的心湖,一點波動都沒有。
所有的攻擊,所有的異象,所有的嗬斥與威壓,在觸及他身周那無形的界限時,都仿佛遇到了絕對的“絕緣層”,徒勞地消耗著能量,卻無法將毀滅性的力量真正作用在他身上。
於是,在經曆了仿佛漫長、實則不過一瞬的僵持後——
如同潮水退去,如同幻夢初醒。
那充斥大殿的圓月、七星、巽風、霰雪、玄雨、驚雷、赤電、四時之氣……所有恢弘浩大的異象,如同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瞬間抹去,一切東西都消失了。
大殿恢複了之前的模樣,夜明珠的光芒依舊柔和,古銅牆壁泛著沉穩的金光,唯有空氣中殘留的細微能量漣漪,證明著方才那毀天滅地的一幕並非幻覺。
那些出手的大內高手氣息也再次隱沒,仿佛從未存在過,隻是那無形的注視更加銳利,如同懸於頂的利劍。
高見依舊挎著鏽刀,手隨意地搭在刀柄上,仿佛剛才什麼都沒有發生。他抬眼,再次望向那端坐於巨大床沿的皇帝,語氣平淡中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挑釁:
“陛下,這就是你的敲打嗎?”
可惜,皇帝想要保持現在的存在,就必須留著那一刀的傷口,換句話說,高見將他傷的越重,他的‘病’就好的越多。
那你要怎麼辦呢?皇帝?
皇帝沒有說話。他那平凡的臉上看不出喜怒,隻是那雙深邃如古井的眼眸,更加專注地審視著高見,仿佛要將他從裡到外徹底看穿。
狂傲之人……但確實太狂,太傲。
這是一頭猛虎。
想要馴服,不能用訓狗的辦法。
皇帝的心中,念頭飛轉,高見展現出的有一種不受任何權威桎梏的桀驁。
尋常的威逼利誘,恐怕難以奏效。
大殿之內,陷入了一種新的、更加微妙的寂靜。這場交鋒,看似以高見的“無恙”告終,不過,也說明才剛剛開始。
“高見,”皇帝的聲音再次響起,打破了沉寂,那平和的語調中帶著一絲洞悉一切的了然,“你確實很有意思。看似莽撞狂妄的舉動背後,往往都藏著精密的計算。比如方才故意激怒朕,實則是為了驗證朕的真實狀態,這種瘋狂中帶著極致理智的特質,很吸引人。”
他微微前傾身體,目光如同能穿透高見:“朕看了你入籍以來所有能找到的生平記錄。除了那迷霧般的童年之外,其他時候,你的所有作為,無論是滄州掀翻世家,還是今日殿前拔刀,看似狂悖不羈,實則暗中皆有謀算,環環相扣。你這樣的人,絕非真正的狂徒。”
高見聞言,不置可否,隻是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笑了笑。
沒什麼好說的。和皇帝打交道,本就是與虎謀皮,自然要算計,要有底牌。不過,如今我已展現出足夠的價值了。
他心知肚明,皇帝飽受那種與真實世界“陰陽兩隔”、存在感不斷流失的痛苦。
而自己,無論是無意還是有意,通過剛才那一刀造成的傷勢,強行建立了新的因果聯係,就像在一潭死水中投下石子,讓皇帝那模糊不清的感知世界清晰了一些。
僅憑這一點,皇帝就絕不可能放任自己脫離掌控,但同時,也絕不會輕易對自己施加過於嚴苛的懲罰——自己是難得的,能“觸及”到他的人。
“不過,事已至此,”皇帝話鋒一轉,語氣恢複了那種掌控一切的從容,“朕也不想浪費了你這份難得的人才。你的判斷很精準,手段也稱得上果決,隻是……心性還需磨礪,鋒芒太過,易折。”
他抬起手,隨意地一揮,仿佛拂去眼前微塵:
“走吧,回你的太學去,繼續讀書。待你讀完了書,磨平了些許棱角,再來為朕效力。”
語罷,皇帝那隻抬起的手輕輕向前一推。
沒有劇烈的能量波動,但高見周身的環境卻驟然劇變!
高見本人紋絲未動,然而腳下所站的廊橋、四周懸浮的宮闕、乃至整個紫微垣內部的宏大結構,都開始以他為中心飛速移動、重組!
眼前的景象化作一片令人眼花繚亂的零件,廊橋如同活物般伸縮扭轉,宮殿樓閣如同積木般排列組合。
不過瞬息之間,所有的動靜戛然而止。
高見定睛一看,發現自己已然站在了紫微垣那宏偉門戶之外。身後是那十二尊如同山脈般沉默的萬丈金人,前方則是神都陽京二十八宿區域的繁華景象。
微風拂麵,帶著外界特有的、缺乏“鮮活”氣息的空氣。
送我回太學嗎?
高見站在原地,回味著皇帝最後的話語和這送客的方式,搖了搖頭。
嗬,真是一手好棋啊。
既沒有懲罰他的大不敬,彰顯了君主的寬容與惜才;又將他放置回太學那個相對封閉、易於監控的環境之中,美其名曰“讀書磨礪”,實則是觀察、馴化與等待,等待他“學成歸來”,等待他心甘情願地為朝廷效力,或者……等待他露出更多的破綻與價值。
而且……水蒼蒼,也在太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