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小子真可恨。”
對話進行到這裡,兩人仍然保持對視狀態,安幼南又說:
“我懂了,這就是你的破冰方式。又騙我跟你對視,又跟我賣弄了學識,接下來還能聊八卦。你有兩下子。”
“從結果上講,這麼想也沒錯。”
“你是不是什麼都懂啊?”安幼南問,“什麼話都能信手拈來,也不知道是編的還是真的。”
王子虛笑了笑,沒有回答。
他的知識儲備不是為了文曖準備的。
是為了諾貝爾文學獎。
安幼南緩緩躺到沙發上:“告訴你一個我的秘密吧,我是馬永榮的女兒。”
馬永榮這個名字,國人中可謂無人不知。他是訊易公司的老板。
王子虛也並不意外,他從葉瀾和左子良那裡已經聽過不少料了。
“這不算秘密。”
“好吧,這不算秘密,”安幼南承認了,“那就講一個真正的秘密吧。”
停頓很久,她才再次開口說道:“我媽是小三上位。”
王子虛沒有說話。這件事對他來說相當遙遠,他不知該用什麼反應來對待安幼南的這句話。
“馬永榮出差時,在一個小地方邂逅了我媽,然後兩人很自然地相愛,很自然地懷了我。我媽很自然地跟著那個男的來東海了。”
安幼南看天花板,眼神有些空洞:
“馬永榮給了我媽一套房,把我們母女養在那裡。說實話,他對我們很好,給錢很大方,從來也沒讓我感受過貧窮的滋味。
“但是你知道吧?私生女這種身份,天生低人一等。他把我送到東海最好的學校,到那裡第三天,全校人都知道我是私生女了。
“那裡的學生要麼擁有全省最高智商,要麼擁有全省最高級的家庭,聰明人多,笨蛋多,壞人最多。有些人是兼而有之,聰明且壞,笨且壞。反正我一開始過得不容易。
“後來?後來我就有了一幫小團體了。整個高中我沒去過食堂,都是彆人幫我帶飯。沒人欺負我了,倒是很多人被我欺負。這種等級森嚴的地方呐,善良是沒用的,他們不理解善良。”
說完,安幼南看著王子虛,又說:“所以,你之前說,我不理解你這種單親家庭什麼的,我想說,你吃的苦頭未必比我多。”
王子虛沒說話,苦難不值得比較,需要的隻是一個抱抱,但他不能抱,所以隻好沉默。
“好在我媽爭氣,一通拳打腳踢,把所有競爭對手全乾掉了,上位成功。可私生女還是私生女,在公司,我的身份還是諱莫如深,不好提。”
說完,安幼南仰天長歎:“人生好難啊。”
王子虛主動舉杯:“隨意。”
“乾了。”
“好吧。”
兩人碰杯後一飲而儘,接著王子虛又給兩人斟滿。
安幼南說:“你很像我高中時喜歡欺負的一個同學,老實巴交的,喜歡較真,喜歡講原則,我最喜歡折磨這種人了。但是欺負完了,心裡又有點過意不去。
“我也不懂為什麼,為什麼會過意不去呢?今天見你後想了想,終於明白了,我感覺你們眼睛裡都有種清澈的感覺。”
她頓了頓,眼神有些迷離:“清澈的愚蠢,也是清澈。”
王子虛說:“有沒有可能,那個人並沒有覺得被欺負了,他比你想象中要豁達?”
安幼南看著他笑了:“搞笑吧,不要用你的思維代入彆人。而且這下,我知道你沒覺得被我欺負了,看來還存在跟你搞好關係的可能性,哦耶。”
“那個男生後來怎樣了?”
“男生?”安幼南驚訝地瞪大眼,“我說了是男生嗎?”
王子虛說:“我是男的。”
安幼南說:“抱歉,讓你誤解了。等下,不會吧,你剛才不會腦補了一場窮小子逆襲的狗血劇情吧?”
“沒有。如果我有那種想法,現在就可以逆襲了。”
“哇,我好怕怕。”安幼南抱住雙臂,用很欠揍的語氣說。
說完,她又伸出酒杯:“來。敬老實人。”
王子虛說:“敬這個不公平的世界。”
安幼南仰頭噸噸噸喝完,眼神已然徹底混沌,手腳笨拙地搖了搖瓶子,起身去找酒櫃:
“居然沒了,再開瓶吧,你想要白的嗎?”
王子虛仰頭躺在沙發上,額角隱隱作痛:“白的我隻接受白開水。”
“那來瓶君度吧,我要加雪碧喝,冰塊呢?”
從王子虛的角度看,他還以為她一頭栽倒在地,走過吧台一瞧,才看到她趴在地上,正在冰箱底部找東西。腰臀處緊繃得如一張弓,勾勒出驚人弧線。
“你找什麼?”
“幫我從製冰機裡舀點冰塊。”
王子虛喝酒從來沒這麼講究過。他伏下身子,背後一個軀體很自然地靠到他身上,回頭一看,安幼南閉眼昏昏沉沉,胳膊壓在他身上,臉上兩抹嫣紅。
“算了算了,就喝到這裡算了。”
安幼南睜開眼,一瞬間清醒了:“算什麼算?快點,雪碧。”
王子虛想到明天要麵對沈清風和石同河的天才組合,又是一陣頭疼,有點自暴自棄地接受了,看安幼南手腳笨拙地調酒。
他們應該是一邊喝一邊聊,而且應該是講了很多話。不然也不好解釋王子虛醒來時,發現自己頭靠在她腿上。
他爬起來,感覺天地掉了個方位,回頭一看,蓬頭亂發的安幼南從他背上滑落,臉上還印著他背後衣服的褶皺。
安幼南頭一歪,也醒了。
“幾點了?”
王子虛看了眼手表:“兩點。”
安幼南睜開眼又閉上,然後又睜開,看著王子虛的臉:“哈哈,你臉上是啥玩意兒?”
臉上應該是絲襪的花紋,王子虛知道,但他說:“不知道。”
說完,他爬起來,等地麵不旋轉後,言簡意賅道:“走了。”
安幼南伸了個懶腰:“開什麼玩笑?現在司機都下班了。要不你就在我這兒睡一晚上得了。”
王子虛想了想,說:“走了。”
被這麼拒絕了,安幼南感覺很沒麵子,所以隻說了一次,也不留客了。
等到王子虛走出去,她才爬起來,問他:“你怎麼走?”
“騎車。”
“哦。”
從落地窗可以看到層疊的灌木掩映之間,王子虛走出小區的身影。他大概真是去門口掃共享單車了。
安幼南想了想,撥通了段小桑的電話,還沒來得及說話,那邊先發話了:
“幼南你瘋了?幾點了?”
“明天《石中火》的研討會,記得幫我看看。”
段小桑崩潰了:“我知道啊!你到底喝了多少?”
“我沒喝。”安幼南說,“我想了想,如果王子虛能壓製住石同河,還是給他的《石中火》按甲類合同簽了吧?”
“壓製石同河?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安幼南沒回答。她電話沒掛,就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