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風的用心,柳承宇能懂。
他懂曉風的隱瞞,是不願破壞父親在自己心目中的正麵形象;
他懂曉風的退讓,是借機給自己一個得以向世人交待的機會;
他懂曉風的留情,是曆經磨難後對故友依然能夠保留的信任。
可是,他做錯了。
他將推進發展的順序顛倒了。
那本記錄著真相的手劄,本該在碰麵時就擺在她的麵前,他可以將半月裡的所見所知和盤托出,與她有一段關於三年前的對話。心平氣和也好,針鋒相對也罷,至少可以開誠布公,直麵交織的恩怨。
還有那不得不開始的一戰,本該是分彆時的公平決戰,為這件事做一個暫時的了斷。
結果,本末倒置,又一次無心之失,又一次成為了劃在她心上的刀。
站在他的立場,柳承宇不會道歉,但是他的良知也在暗自掙紮,所以他願意給曉風留下一線希望。
“若清,手劄我會好好保管,或許有朝一日,我會有勇氣替父親承認當年的罪。隻是現在……不可以。”
天欽劍派人心初定,一旦手劄內容曝光,勢必會引發內憂外患,那時候的局麵,年輕的柳承宇暫時還沒有自信能夠應對自如。他的實力,他的威信,還遠不足以令整個江湖信服。
他肩上的責任要求他必須以大局為重,守好這個驚天的秘密。
“希望你的‘有朝一日’不會來得太遲。”
唐若風話裡帶刺,他深知這份所謂的承諾,對於曉風而言,可能是遙遙無期。
曉風緩和了許多,她的乾嘔沒有吐出任何實質的東西,卻剛好消除了對柳承宇的歉意。就像唐若風所言,柳承宇用一本手劄讓自己成了笑話。
就這樣吧,也挺好的。
她在這世上的牽掛又少了一個,意味著她的弱點和軟肋又少了一個。
曉風站了起來,平平靜靜收拾好滿桌的吃食,恭恭敬敬說道:“菜涼了,我去給客官熱一熱,請稍等片刻。”
她變得客氣,變得疏遠,變得陌生,仿佛從今以後,無恩有怨,再見隻能是仇人。
“若清……”
“抱歉,客官認錯人了。”
她在唐若風的陪伴下離去,消失在柳承宇的視線裡。漸行漸遠的距離,最終扯斷了風若清最後的羈絆。
過了一會兒,歸雨樓大門重開,客棧的夥計端著重新製作的菜品再次上桌,曉風半個月的等待就此有了結果。
柳承宇沒再糾纏,他默默吃完這頓飯,默默踏出這間與她兩次相遇的客棧。
嗖!
一枚遊龍針從他的額前飛出,削落一縷碎發,帶著一張紙條停在他的雙指中間。
虛無的落筆,飛揚的字跡,寫字的那個人手可執劍卻難握筆。
“你我皆已仁至義儘,日後相見,不必留情,若要報仇,隨時候教。——風”
柳承宇微微回頭,餘光瞥向銀針飛來的方向,朝著陰影處說了一句:“好。”
輕輕一拈,紙條化為碎片,隨風飄進紅塵中。
紅塵之外,曉風換上了一身素色的衣裙,唐若風也摘掉了那副略沉的麵具。
“我方才的話說得重了些。”
“我寫給他的話說得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