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依舊在呼嘯,但岡仁波齊那令人窒息的威壓,隨著法身的沉寂和“魔”的意誌被暫時隔絕,已然消散了許多。
蘇洛安靜地站著,雙眼緊閉,血淚早已乾涸,隻留下兩道暗紅色的痕跡在他蒼白的麵頰上,觸目驚心。
他失去了視覺。
那曾經能勘破陰陽、洞悉虛妄的陰陽異瞳,此刻被無窮無儘的、混亂狂暴的信息洪流所“蒙蔽”。
他的眼前不是黑暗,而是一片比黑暗更可怕的混沌——破碎的符文、扭曲的光影、瘋狂的囈語、以及“魔”留下的那一道道代表著熵增與死寂的法則片段,如同一場永不停歇的視覺風暴,在他的腦海中肆虐。
這是直視神明或者說魔神)所付出的代價。
然而,蘇洛的臉上,卻沒有絲毫的頹喪與絕望。
在最初的痛苦與不適過去後,他發現,當他放棄用“眼睛”去看,轉而用“心”去感知時,一個全新的世界,正以另一種方式,向他緩緩展開。
他能“感覺”到王胖子站在他左邊,那焦急、擔憂卻又不知如何開口的複雜情緒,像一團溫暖而雜亂的毛線球。
他能“感覺”到蒙恬站在他右邊,那如山般沉穩的守護意誌,如同磐石,沒有絲毫動搖。
他能“感覺”到三位護法神眾身上那如同烈日般宏大、卻又內斂的佛法能量,以及他們投向自己的、混雜著敬佩與期許的複雜意念。
他甚至能“感覺”到,身後不遠處,淩團團那因為得到了“生生舍利”滋養而變得平穩悠長的生命氣息,如同一株正在頑強複蘇的小草。
一切都化作了最純粹的“信息”,繞過了視覺,直接呈現在他的感知中。
“法身說,這是一場修行……”蘇洛在心中低語,“當我能以心視物,勘破這層混沌時,我的眼睛,將看到世界的‘真實’。”
他深吸一口氣,胸膛中那顆因為“定魂舍利”而得以安寧的心臟,開始以前所未有的力度跳動起來。
那場慘烈的對峙,讓他失去了很多,但也讓他得到了更多。
他窺見了世界的終極秘密,也找到了自己必須戰鬥下去的理由。
而此刻,有一個理由,淩駕於拯救世界、對抗魔國這些宏大的命題之上,成為了他心中最清晰、最迫切、最不容動搖的執念。
雨琦。
那個在昆侖山神門之中,為了保護他而陷入“假死”的女子。
那個將自己冰封於水晶棺中,等待他歸來的考古院副院長。
他曾經答應過她,一定會找到複活她的方法。
“老蘇,咱們……接下來咋辦?”王胖子終於忍不住開口,小心翼翼地問道。
蘇洛沒有立刻回答。
他的意識沉入了腦海深處,在那片混沌的風暴中,開始搜尋、整理那些曾經被他忽略的、來自考古院的龐雜資料。
他想起了在出發尋找壇城之前,他在考古院的加密服務器中,翻閱過的一份殘缺不全的絕密檔案。
那份檔案,編號為【絕密004】,標題是——《幽都考察報告殘本)》。
這份報告的撰寫者已不可考,年代也極為久遠,似乎是考古院成立初期,由某位前輩留下。報告中用一種近乎瘋癲的筆觸,描述了一個隻存在於中國上古神話中的地方——幽都。
“於極北之地,入永夜之海,見無底之淵,是為‘歸墟’。然歸墟之下,非為虛無,乃有一界,日月不照,是為幽都。土伯治之,以為死者之國……”
“幽都之內,陰陽逆轉,生死混淆。吾等於其中,見一奇花,名曰‘太陰幽熒’。此花非生非死,非草非木,乃由純粹的‘陰’之本源凝聚而成,可……‘逆轉生死’,然代價未知……”
“同行十三人,皆陷於幻象,或見亡故親友,或見畢生所求,心神失守,為幽都所噬,僅吾一人逃離。此地為絕地,為禁地,非人力可及!後繼者,切勿探尋!”
當初看到這份報告時,蘇洛隻覺得是某個前輩的臆想或是神話研究的筆記。
但現在,在親眼見證了“須彌”文明、“魔”的存在、麒麟神獸的血戰之後,他再也不會將任何神話傳說,僅僅當做故事來看待。
“幽都”、“歸墟”、“土伯”、“太陰幽熒”……
尤其是“逆轉生死”這四個字,如同一道驚雷,在他心中炸響!
這不就是他一直在苦苦尋找的,複活雨琦的關鍵嗎?
“我們……去盜一座墓。”蘇洛終於開口,聲音平靜卻蘊含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王胖子一愣,隨即眼睛一亮,那熟悉的、屬於盜墓賊的興奮感瞬間壓過了擔憂:“盜墓?誰的墓?這節骨眼上,還有比‘魔國’更硬的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