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三名修士卻似未聞,依舊低頭低聲交談著,言語間夾雜著“特克斯洛”“混沌”之類的細碎詞句,擾得剛從睡夢中醒來的阿基裡塔斯煩躁不已。他坐起身,揉著惺忪的睡眼,指節揉得“咯吱”響,視線掃過對峙的雙方,最終落在阿契琉斯身上,語氣帶著幾分剛睡醒的迷糊:“你朋友?深夜來樹林裡找咱們,是有什麼急事嗎?”
阿契琉斯往篝火中扔了兩根乾柴,火星“劈啪”濺起,像細碎的流星,映得他臉色忽明忽暗。他輕輕搖搖頭,眼神依舊緊盯著那三個陌生修士,警惕絲毫未減:“不認識。”可阿基裡塔斯剛揉完眼睛,突然瞳孔驟縮,像看到了極其憎惡的東西,他猛地起身,動作快得像道殘影,徑直撲向最右側那個矮胖的修士,一把將人按在地上,枯黃的樹葉被壓得“沙沙”響。阿基裡塔斯掄起拳頭就往對方臉上砸,怒罵道:“是你這個王八蛋!當年害了嘉百麗,居然還敢出現在我麵前!今天我非要拆了你這個王八不可!”
被壓在身下的修士疼得齜牙咧嘴,鼻子被打得發酸,眼淚都快掉下來。他拚命用胳膊護著臉,聲音帶著哭腔辯解:“彆打我!我真的不認識你啊!你是誰?咱們是不是有什麼誤會?我是侍從修士,從來沒害過人!”
旁邊兩個修士見狀,急忙上前勸阻:一人死死拽著阿基裡塔斯的胳膊,試圖把他拉開;一人則彎腰去拉矮胖修士,想把他從地上扶起來。
就在這時,赫斯睜眼起身,斥退阿基裡塔斯,而阿基裡塔斯雖滿心怒火,卻不敢違抗地憤然鬆開手,狠狠瞪了矮胖修士一眼,才不甘地退到一旁,胸口還在劇烈起伏。赫斯則默不作聲地望著那三名修士,眼神銳利如刀,仿佛要穿透他們的鬥篷。
三人中為首的老修士見局勢稍緩,緩緩摘下鬥篷帽——露出一頭花白的頭發,發絲間還沾著些許草屑,布滿皺紋的臉上帶著歉意。他佝僂著腰,向赫斯等人微微行禮道:“十分抱歉打擾了各位的休息!我們是虔世會的修士,我是溫頓斯特一世,正帶著這兩名修士在周邊巡遊傳教,給村民們帶去教義的慰藉。路過這片樹林時,見有篝火便過來看看,沒想到驚擾了各位,還請見諒。”
還沒等赫斯開口回應,阿基裡塔斯突然邁步上前,動作粗魯地一把扯掉矮胖修士的鬥篷帽——鬥篷帽下露出張圓胖的臉和額前的齊劉海,臉頰上的肉堆在一起,塌鼻梁上滿是汗珠。阿基裡塔斯薅住他的脖領將人拽起來,怒氣衝衝地瞪著他道:“你再好好看看我的臉!你還認識我們是誰嗎?”
矮胖修士看著那好似有些熟悉的雞冠頭,於是盯著滿臉汙泥的阿基裡塔斯的臉,眉頭緊鎖,努力在記憶裡搜尋,卻隻能茫然地搖了搖頭;可當他的目光掃到靠在樹上的赫斯時,瞳孔突然放大,聲音發顫地失聲道:“你...您居然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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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斯看著火光下矮胖修士那張熟悉的臉——圓胖的臉頰、整齊的劉海,還有那肥嘟嘟的下巴和微微有些塌陷的鼻梁,不禁也有些驚訝地輕聲開口,語氣平淡帶著顯而易見的疏離:“陪歌,好久不見。”
另一名修士見身份已被識破,也不再偽裝,慢慢摘下鬥篷帽,露出一張清瘦的臉,顴骨高高凸起,眼神裡滿是驚愕:“赫斯?喬瑪?長灘之戰後,所有人都說你戰死了。”
赫斯微微點頭,語氣依舊平靜,聽不出情緒:“特拉蘇爵士,久違了。”
阿基裡塔斯卻不肯善罷甘休,他猛地奪過阿契琉斯手裡的長劍,劍尖直指陪歌的胸口,劍刃離衣服隻有寸許,咬牙切齒道:“你們今天自己送上門來,正好!我要為嘉百麗報仇!當年若不是你們在背後搞鬼,擄掠嘉百麗去特克斯洛,她也不會失蹤!今天我就要讓你為她償命!”
“慢著、慢著!嘉百麗....真的不是我害的!”陪歌嚇得眼珠瞪得溜圓,肥胖的身體抖得像篩糠,雙手死死抓著身前的草葉,“我...我和她...”
阿基裡塔斯早已怒火中燒,胸腔裡的怒火像要噴薄而出。他雙目赤紅,握著長劍的手穩得可怕,劍尖直指陪歌的喉嚨,冰冷的劍刃已經觸到對方的衣領道:“讓你裝蒜!”
“啪”的一聲輕響,一顆圓潤的小石子突然從斜側飛來,精準地撞在阿基裡塔斯的劍脊上。長劍猛地向旁彈歪,劍尖擦著陪歌的脖頸劃過,在他的修士袍上留下一道細長的口子。溫頓斯特緩緩收回屈起的手指,指節上還殘留著發力的紅痕,語氣帶著幾分勸和:“咱們有話慢說,都是在亂世裡掙紮的人,何必要著急動刀動槍?把事情說清楚,才能還人清白,也能解了你的心頭恨。”
阿基裡塔斯麵露猙獰,額角的青筋突突直跳。他猛地揮劍劈向溫頓斯特,劍風裹挾著怒氣,將地麵的枯葉卷起:“糟老頭子!少在這裡多管閒事,不然連你一起砍了!”
溫頓斯特反應極快,忙抬手拍向劍身——他的掌心泛著淡淡的白光,看似輕柔的一拍,卻讓阿基裡塔斯握劍的手陣陣發麻。長劍“哐當”一聲砸在地上,溫頓斯特趁機退到一旁,向赫斯拱手道:“這位好漢,冤家宜解不宜結。您的朋友現在被怒火衝昏了頭,還請您勸勸他,讓他冷靜一下,聽陪歌把話說完。要是真殺錯了人,反而會讓真正的凶手逍遙法外。”
赫斯緩緩站起身,語氣平靜道:“阿基,讓他把話說完,若是真有半句謊話,再動手也不遲。”說罷打量著看似蒼老卻身手不凡的溫頓斯特。
阿基裡塔斯回頭看看赫斯,又狠狠瞪了陪歌一眼,悻悻地彎腰撿起長劍,卻沒有歸鞘,而是站到陪歌身後,雙手緊握劍柄,眼神裡滿是警惕,顯然準備隨時動手。
溫頓斯特向陪歌遞了個眼神,柔聲道:“說吧,把真實的情況一五一十地告訴這兩位沼澤的兄弟,不要有任何隱瞞。隻有坦誠,才能化解誤會。”
陪歌的身體依舊有些癱軟,他咽了口唾沫,喉結上下滾動,勉強坐直身子,聲音帶著幾分顫抖:“如果嘉百麗真的死了,那也絕對不是我殺的!我已經把她送回你們沼澤了,是我親自護送的!就在長灘大戰爆發之前,我知道戰火會蔓延到沼澤邊緣,怕她受到牽連,就偷偷帶了三個親信,趁著夜色駕著小船送她回去。本來我是想讓賽恩斯幫我送——他是你們沼澤的舊識,你們應該信得過他,可賽恩斯那時候像個啞巴,一句話都不說,估計是長灘戰場上的慘狀讓他徹底絕望了,他隻派了幾個人和兩艘船,根本不肯露麵。不過我沒敢深入尹更斯湖,就在湖邊的蘆葦蕩裡,遇到了你們的朋友——就是你們三個經常在一起的那個,叫什麼...什麼爾楚來著?他說他是沼澤派來接嘉百麗,我就把人交給了他!他可以給我作證!”說罷眼睛突然一亮,像是想起了關鍵證據,急忙補充道:“而且我後來聽人說,嘉百麗已經變成長翅膀的女神了....”
聽到“長翅膀的女神”,阿基裡塔斯頓時想起在章魚島荊棘樹上的遭遇,眼珠咕嚕咕嚕亂轉之際再次雙手舉起長劍,對準陪歌怒道:“讓你胡說,我看你永遠閉上嘴才合適!”
陪歌忙回頭向溫頓斯特擺手求助,語氣急切得幾乎要哭出來:“沒有、沒有!我對嘉百麗一直很尊敬,待她也很好,我還送給她一串綠鬆石手鏈,上麵鑲嵌了好幾顆鴿血紅寶石,那是我用半年俸祿買的,非常貴重!當時她隻是說想家了,想回沼澤看看親人,我就立刻答應送她回去了,我真的沒有騙你們!”
阿基裡塔斯越聽越憤怒,似乎覺得陪歌的每一句話都是對嘉百麗的褻瀆,再也忍不住,舉起長劍就向陪歌的脖子砍去。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阿契琉斯眼疾手快,手腕輕抖甩出把飛刀掠過篝火,帶著淩厲的勁風,精準地撞在阿基裡塔斯的劍脊上。“當”的一聲脆響,長劍被磕得偏向一側,擦著陪歌的肩膀劈在地上,濺起細小的泥土和火星。阿契琉斯緊皺眉頭,語氣帶著幾分急切:“咱們老大還沒有下命令,你不要亂來!萬一殺錯了人就不好了!”說罷連忙向赫斯賠笑點頭,眼神裡滿是討好,試圖緩和這劍拔弩張的氣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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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斯慢慢起身,篝火的光芒在他身上投下長長的影子。他走到陪歌麵前,居高臨下地盯著對方躲躲閃閃的眼睛——那雙眼珠裡滿是慌亂,不敢與他對視。赫斯輕聲開口,語氣平淡卻帶著強烈的壓迫感道:“你既然是虔世會的修士,為什麼不是待在迪比特或者特克斯洛?我聽說艾蒙派提殘留的王室成員都在那裡避難。”
陪歌忙搖頭歎氣,臉上露出苦澀的表情道:“哪還有什麼殘留成員啊!長灘之戰後,幾乎所有王室貴族都戰死了。巨石城原來倒是有些拐彎抹角的王室宗親,可都被那個‘鍋蓋頭’殺光了!他們帶兵對巨石城進行了大屠殺,燒殺搶掠,無惡不作。我從長灘九死一生逃到托拉姆港,又偷偷摸摸回巨石城時,那裡早就是一片瓦礫,連像樣的房子都沒剩下!而且迪比特也遭到了那些凜條克瘋子的洗劫焚燒,現在根本不是人待的地方!”說罷習慣性地撅起嘴唇吹了吹自己額前的劉海。
特拉蘇也急忙上前幫腔,語氣誠懇道:“他說得都是實話!當年送那個沼澤女孩嘉百麗回去,還是我給他簽署的公驗書,並且派了自己的人護送他去的。那時候我掌管著伯尼薩聯軍的一些運輸事宜,手裡還有些權力,我們真的沒有害她!”
阿基裡塔斯卻依舊不信,他眨著眼睛,嘟囔道:“你們這兩個白皮人就是在扯謊!當年嘉百麗失蹤,你們脫不了乾係!現在說這些漂亮話,不過是想為自己開脫!”
赫斯看了看渾身發抖、臉色慘白的陪歌,又轉頭盯著特拉蘇那雙看似真誠的眼睛,突然開口道:“看來你們根本不是來傳道的,而是在逃亡吧?”
溫頓斯特下巴微微顫抖,他沒想到赫斯竟如此敏銳,隻能苦笑著承認:“赫斯?喬瑪,長灘之戰最後的勝利者,果然目光如炬。沒錯,我們確實是在逃亡。”
赫斯擺擺手,示意阿基裡塔斯退到旁邊,又向溫頓斯特做了個“請說”的手勢:“您慢講,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清楚。”
溫頓斯特慢慢坐到篝火旁的石頭上,枯枝在他身下發出輕微的“咯吱”聲。他向赫斯輕聲道:“其實不管是陪歌修士、特拉蘇修士,還是其他很多人,都是這場戰爭的受害者。在戰役期間以及結束後,因為他們的政治傾向,或者僅僅是因為善良的本性,不願參與那些殘暴的行徑,就招來了不該有的仇視。以至於現在特克斯洛陷落在某些極端勢力手中,虔世會也暫時陷入沉淪——虔世會的大修士原本有五人,現在包括我在內,都在被追殺,布鍥大修士已經不幸遇害了。也多虧了一些善良的貴族家族幫助,我們才勉強逃亡到了這裡。”
他頓了頓,語氣變得沉重:“整個伯尼薩現在已經是陰雲籠罩,我不知道那股邪惡的力量到底是什麼,但確實是妖魔遍地。所以我們希望能通過雪山隘口到達坦霜,或許會去撒布萊梅暫避風頭。而且剛才我們路過這裡時,遭遇到了一群野狼群尾隨,一直追著我們不放,所以才會貿然來到你們的營地躲避,還請各位多多包涵。”
赫斯盯著溫頓斯特的眼睛,捕捉到他語氣中的恐懼,輕聲追問:“陰雲密布?遍地妖魔?你說的這些,具體是指什麼?”
溫頓斯特點點頭,眼神裡滿是忌憚:“戰爭讓很多善良的人變成了塵土,也讓那些擅長邪術、玩弄妖魔的宵小之徒跳了出來。您應該知道,伯尼薩帝國內部一直有不少這樣的人。就是他們,不知道用了什麼手段,召喚來了那些恐怖的怪物;而且他們還能扭曲人心,對於和他們意識不同的人,總能用邪術將其變成自己想要的樣子,變成沒有理智的傀儡!”
赫斯望著情緒有些激動的溫頓斯特,突然開口,吐出個名字:“施洛華?”
溫頓斯特眼神一凝,隨即招呼陪歌與特拉蘇坐到自己身邊,向赫斯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我知道您也不是凡夫俗子,否則那些野狼不會隻在營地周圍打轉,卻不敢貿然襲擾。所以還望您能高抬貴手,釋懷以前的恩怨——畢竟現在伯尼薩麵臨著更大的危機,咱們不該再內鬥了。”
赫斯默不作聲地沉思片刻,又問道:“您也是德高望重的修士,既然找到我們,應該還有其他話要和我說吧?”
“嘩啦”一聲輕響,掙紮著坐起身的小弗拉修斯竟直挺挺倒地,腦袋重重砸在地上。
阿契琉斯見狀,急忙衝過去抱起小弗拉修斯。隻見孩子嘴角流著白沫,渾身不停抽搐,臉色慘白得像紙。阿契琉斯慌了神,大聲喊道:“這孩子又犯病了!你們誰懂醫術?快來幫幫他!”
特拉蘇急忙上前,蹲下身摸了摸小弗拉修斯滾燙的額頭,又用手指試了試他急促的呼吸,眉頭緊鎖,抬頭道:“看症狀,好像是傷寒,也有可能是連日趕路,受了烈暑熱,身體撐不住了!得趕緊降溫!”
溫頓斯特也起身來到近前,他伸出乾枯的手,摸了摸小弗拉修斯打著寒戰、不停抽搐的身體,然後抬起厚重的眼皮,目光複雜地望著赫斯道:“在我昨晚的夢裡,特克斯洛城化成了一片灰燼,高大的石柱和華麗的宮殿都傾覆倒塌,天空中還響起了隱約的鐘聲,像是末日的預兆!”說著從黑袍下拿出一個小巧的銀鈴,銀鈴上雕刻著複雜的花紋,在火光下泛著淡淡的光澤。他輕輕搖晃銀鈴,“叮鈴叮鈴”的清脆鈴聲在樹林中回蕩。
奇妙的是,隨著鈴聲響起,小弗拉修斯的抽搐竟漸漸停止了。他輕輕打了兩個嗝,原本緊閉的眼睛突然睜開,眼珠晶亮得像兩顆黑寶石,臉上竟還露出了恬靜的笑容。
赫斯盯著火光下溫頓斯特那張灰白的臉,聽著那詭異卻充滿安撫力量的鈴聲,突然臉色驟變,一字一頓地開口:“混沌之......”
溫頓斯特連忙做了個“噓”的手勢,示意他不要再說下去。他又看了看向自己微笑的小弗拉修斯,壓低聲音道:“有些事情,不需要用言語說破。或許有一天,咱們還會再見的。”說完,他回頭向陪歌和特拉蘇傳授教義,語氣帶著幾分感慨:“看到沒有?人和人之間的有些隔閡,就是源於缺乏心靈相通。如果咱們都能放下偏見,或許很多矛盾都能化解。”
《古虔經》:初始界定極善之事之人,未必行過此事;初始界定極惡之事之人,必是行過此事;至善乃從大惡中折返無儘之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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