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計……不妥！”武涉幾乎未等李釗話音完全落下，便出言反對。他搖了搖頭，臉上帶著不認同的神色，“李大人此計，看似精明，實則後患無窮。首先，羌族反複無常，信譽堪憂，今日能受我利誘攻楚，明日亦可能受楚蠱惑反噬於我。其次，也是更重要的一點，”
武涉說到這裡，語氣略顯遲疑，他下意識地看了一眼禦座的方向，才壓低聲音繼續道，“如今王上……王上未歸，朝廷對外的整體戰略尚未明朗。尤其是對待羌族這等周邊勢力的態度，是剿是撫，是拉攏還是壓製，最終都需王上聖裁。此時若擅自與羌族達成此類秘密協議，甚至提供軍械，此舉性質難以界定，萬一影響到王上歸來後的整體布局，或者授人以柄……總之，這驅狼吞虎之計，風險太大，下官不敢苟同。”
武涉的話雖然沒有完全挑明，但在場幾人都心知肚明他未儘之語背後的擔憂。高要陛下不在鹹陽，任何可能被視為擅啟邊釁或與外藩勾結的行為，都可能在未來引發不必要的政治風險。尤其是在當前敏感的時刻，繼承人之爭暗流湧動，任何決策都需要更加謹慎。
兩種意見相持不下，眾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投向了至今未發一言的張良。這位以智計百出、往往能於不可能處尋得蹊徑的謀士，此刻正凝視著沙盤，眼神深邃，仿佛透過那山川河流的模型，看到了更遠的未來。
感受到眾人的注視，張良終於緩緩抬起頭，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輕鬆的表情，反而帶著一種沉重的決斷。他清了清嗓子，聲音不高，卻瞬間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既然如此，我倒是覺得，這一戰，我們不但要打，而且還要贏。”
“什麼？”
“贏？”
蕭何、李釗、武涉三人幾乎同時露出了詫異的神色。按照常理，既然目標是引誘楚軍上當，那麼示敵以弱，甚至故意在隴西方向“敗”上一場，讓楚軍認為有機可乘，不是更合理的策略嗎？張良此言，完全出乎了他們的意料。
“張良，此言何意？”蕭何身體前傾，目光中充滿了探究，“若我軍在隴西贏得乾淨利落，展現出強大的防守和反擊能力，楚軍見此情形，如何還會輕易出兵偷襲？他們豈不是會更加謹慎，按兵不動？”
張良微微搖頭，嘴角泛起一絲洞察一切的淡淡笑意：“首輔大人，您認為，即便我們按照常理，故意在隴西戰敗，甚至佯裝潰退，楚軍就真的會相信，並毫不猶豫地大舉進攻嗎？”他不等蕭何回答，便自問自答，“不會。楚軍新敗於王上之手，他們對王上的敬畏之心猶在，對我軍的真實實力也心中有數。他們同樣清楚羌族的戰力幾何。一次過於刻意、違背常理的‘失敗’，以項羽及其謀士範增之能，難道不會心生疑慮，懷疑這是我軍設下的圈套嗎？”
他站起身，走到沙盤前，手指劃過隴西到羌族腹地的廣闊區域：“所以，依我看，若想真正讓楚軍上當，讓他們認為時機已到，反而隻有一種方式，那就是——贏！而且是要贏得徹底，贏得高調，贏得讓所有人都覺得，我大秦的注意力乃至主力，都被牢牢吸引在了西線！”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眾人震驚的臉龐，拋出了一個石破天驚的名字：“並且，我們還需要借用一個人，來讓這場‘大勝’以及隨之而來的‘冒險’，顯得合情合理。”
“借用一個人？何人？”蕭何下意識地追問，心中隱約升起一個模糊的猜測，卻又覺得難以置信。
張良深吸一口氣，清晰而緩慢地說道：“二公子，高哲！”
“什麼！”
“二公子？”
“這……張良，你可知你在說什麼？！”
果然，此言一出，舉座皆驚！李釗和武涉幾乎失聲，連一向沉穩的蕭何，瞳孔也猛地收縮了一下。在這個繼承人選懸而未決、宮內剛剛經曆了一場由玉淑發起的未遂風波的敏感時刻，提議讓二公子高哲參與到如此重要的軍事行動中，其背後的政治意味和潛在風險，實在太複雜、太敏感了！這無異於在已經暗流洶湧的朝局中，又投下了一顆巨石。
張良看著眾人的反應，無奈地歎了口氣，臉上也帶著一絲不得已的凝重。他何嘗不知道在這個關頭提出啟用高哲有多麼麻煩，會引發多少猜測和紛爭？但在他的戰略推演中，這卻是最能取信於楚軍、也是最能實現戰略目標的關鍵一環。
“張良，你……繼續說下去！”蕭何畢竟是首輔，在經過最初的震驚後，他迅速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深知張良絕非無的放矢之人，既然提出此議，必有深意。他需要聽完整個計劃，再判斷其可行性。他揮了揮手，示意李釗和武涉稍安勿躁，“將你的打算，完全說明。”
得到蕭何的首肯，張良點了點頭，開始詳細闡述他那大膽而精妙的計劃：“首輔大人，各位同僚，且聽我細說。我方才說了，我軍要贏，而且要贏得徹底。這不僅是指守住隴西，更是指要在防守反擊中，給予羌族重創，甚至要擺出乘勝追擊，深入羌族之地，欲要一舉解決西線隱患的架勢！”
他目光炯炯地看著眾人：“為何要如此？因為隻有展現出這種‘傾力一擊’、‘好大喜功’的姿態，才能讓楚軍相信，我大秦的主力精銳，至少是西線方向的主要注意力，已經被牢牢釘死在了隴西乃至更遠的羌族領地。鹹陽周邊，乃至北線防禦，會因此出現他們認為的‘空虛’。”
“但是，”張良話鋒一轉，“楚軍不是傻子，他們為什麼會相信，我軍會在這個時候，選擇如此激進、甚至有些冒險的戰略？僅僅為了打擊一個並無法真正威脅到帝國根基的羌族，就傾注過多兵力，以至於忽略了北方的強敵？這需要一個理由，一個足夠強大、足夠有說服力，能讓楚軍統帥部深信不疑的理由！”
他的手指，在象征鹹陽的位置上重重一點：“而這個理由，便是如今朝廷內部，人所共知，卻又諱莫如深的情況——二公子高哲，主戰！而且，他迫切需要一場足夠耀眼、足夠提振其聲望的軍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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