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啟城南郊,望都客棧。
“還想不開呢?怎麼著,你們雲州人都像你一樣屬老水牛的?”
“認準一條死理,就算撞了南牆也不回頭?姓盧的,沒有本公子出手相救,你這顆頭早就被濁清那個死太監提在手裡了,還能在這跟我掰扯什麼家國情懷?”
溫彥釗翹著嘴角坐在客房茶桌前,麵前是綁成個粽子似的盧廷恩。
盧廷恩那頂威風的熟銅兜鍪早在溫彥釗帶他飛離天啟時不知丟到哪去了,此時他蓬頭垢麵神情嚴肅坐在桌前。
“末將多謝公子出手相救,盧廷恩這條命是你的了,可無論怎麼說我也是大離的臣子,聖人有雲——”
“君使臣以禮,臣事君以忠;君讓臣死,臣不敢不死,我盧廷恩的爵位俸祿皆是陛下所賜,現在我敗於鎮西侯手中,本就罪責難逃,陛下要殺就殺好了!”
“啪!”
一杯熱茶狠狠潑在盧廷恩臉上,他一個激靈怒目而視道:
“溫公子,士可殺不可辱,盧廷恩雖是階下囚,可氣節猶在,你這是何意?!”
溫彥釗看著盧廷恩,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道:
“怪不得蕭重景罵你是蠢貨,你果然蠢的可以!”
“百裡姑父不殺你,還以禮待之,讓你來天啟跟那個狗皇帝當麵詳陳戰況,可老皇帝給你機會了嗎?還不是讓他手底下的太監取你性命?”
“對你好的你不思報答,利用你最後要殺你的狗皇帝你卻當個神仙一樣供著?!”
“彆跟我說什麼聖人之言,孔老二也好孟夫子也罷,都是作古的骨殖,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歪理邪說早該扔進垃圾堆裡!”
“你要是想死,本公子可以成全你!”
說罷,握著茶盅的那隻手稍稍用力,茶盅便化作了齏粉。
盧廷恩在平清殿前見識過溫彥釗的手段,知道他修為深不可測,低頭道:
“盧某這條命本就是公子救的,若想拿走,公子輕便!”
溫彥釗幾乎被盧廷恩給氣笑了,他無奈地搖頭笑道:
“好好好……我算你服了你了!”
“你這條命對我沒什麼價值,可我想替鎮西侯送給你一句話——”
“天下,有德者居之。大離開過百餘年,傳至蕭重景已是第五代帝王,可天下蒼生卻一日不如一日!”
盧廷恩聞言開口辯駁:“鎮西侯也是大離臣子,他起兵叛亂,不也是給北離百姓帶來災禍嗎?”
溫彥釗徹底怒了,麵對油鹽不進的盧廷恩他拍案而起痛罵道:
“雲州方圓千裡,生靈百萬,可每日有口糙米野菜果腹者,能有多少?”
“你盧廷恩身為雲州都督,治下百姓過的是什麼日子?北離其他州郡的百姓過的又是什麼日子?”
“自打雲州戰事一起,朝廷給不了你足夠的糧草軍餉,你隻得在雲州本地加稅,因此舉家逃荒的雲州百姓何止十萬?”
“休說鎮西侯起兵叛亂,當初蕭重景滿腹猜忌,授意手下太監濁清夥同他那個紈絝兒子蕭燮,陷害大將軍葉羽一家的事,你也忘了嗎?”
“鎮西侯雖說有個‘殺神’的名頭,可他治下的乾東城裡卻是老有所依,幼有所養,滿城百姓哪個不對怹老人家交口稱讚?”
“盧廷恩,你口口聲聲說自己是北離臣子,為了江山社稷,為了北離蒼生,依我看你也是害的北離百姓民不聊生的一員罷了!”
“你算什麼忠臣良將?自己治下的百姓倒有十幾萬棄家逃荒,不信你去雪月城中睜開眼睛好好看看,那裡還有七八萬雲州人!”
“要不是我表弟百裡東君宅心仁厚,想儘辦法籌買糧食幫他們度日,這些可憐的百姓早就在蒼山洱海間凍餓而死了!”
“你該謝罪的不是蕭重景,是雪月城主百裡東君,是雲州十數萬背井離鄉的百姓!”
溫彥釗句句入骨,字字誅心,盧廷恩的頭哪還敢再抬起來。
雲州百姓疾苦他哪裡不知道,隻不過每次想起便用什麼“現在鎮西侯犯上作亂,隻有快點結束戰亂,百姓才能過上好日子”這類冠冕堂皇的理由搪塞過去。
溫彥釗今天算是他的那些狗屁借口徹底撕開,這個滿嘴至理名言的將軍終於意識到,得民心者得天下這句話,從來不是空談。
“我……我……”
盧廷恩支吾著,還想說什麼,可喉嚨裡像是灌了鉛水半個字也說不出來。
溫彥釗冷哼一聲,扔下一錠銀子轉身準備離開客房。
盧廷恩不解,趕忙問道:“公子此去何為?”
溫彥釗回頭狠狠白了一眼盧廷恩:“我去把你那幾個親隨救回來,他們都是赤膽忠心的漢子,雲州城還有他們的家人妻小,不該為了你這麼個蠢貨將軍白白丟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