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管這叫“亂命名”。
新秩序事務局的《命名行為合規指引》在晨六點整同步推送至全球終端。
沒有預告,沒有過渡,隻有冷灰底色上一行加粗黑體:【所有新增名稱須經三級語義安全審核——未通過者,視為無效存在】。
字還沒讀完,赤瞳星就從導航圖裡消失了。
不是信號中斷,不是數據丟失。
是整整七十二顆低軌衛星,在同一毫秒內跳過該坐標——像集體失憶,又像刻意繞行。
民用信標自動重命名,界麵彈窗隻閃了一幀:“未標注空域”。
事務局技術組調取日誌時發現,更名指令早在《指引》頒布前四十七小時零三分已生效。
源頭分散:巴西聖保羅某小學的ai助教、挪威特羅姆瑟中學的物理問答插件、中國雲南邊境一所九年一貫製學校的“星空識圖”模塊……七十二個教育網節點,無一重複ip,無一共享協議,甚至連調用時間都錯開三到五秒,像七十二個人,各自低頭,不約而同地擦掉了同一個名字。
沒人看見赤瞳。
他沒說話,沒現身,甚至沒留下一段殘響。
可當全人類的導航係統突然對一片星域集體失語,那沉默本身,就是最響的一聲“在”。
韓鬆蹲在西伯利亞凍土帶邊緣,手套裂了口,風從指縫灌進去,刮得掌心生疼。
他盯著氣象站屋頂——那座被廢棄二十年的藍色鐵皮小屋,煙囪歪斜,牆皮剝落,頂上卻密密麻麻鋪著乾草與兔毛。
三隻野兔正用後腿蹬著門牌,哢噠、哢噠、哢噠。
門牌鬆動,晃了三下,掉進雪坑。
他掏出記錄儀,沒拍全景,隻對準門牌落地那一瞬:鏽蝕的“西伯利亞7號氣象站”字樣半埋雪中,一隻兔爪正踩在“氣”字上。
他上傳備案,填“氣象站兔群”。
係統駁回。
紅字彈出:【生物集群不得冠以設施名。
命名權不予授予。】
韓鬆沒刪記錄。
他把視頻重新剪輯,隻留最後三秒:門牌墜落、兔爪踏字、雪塵微揚。
再傳,備注欄寫:“行為識彆請求——依據《野外智能行為認定條例》第4.2條,申請臨時命名權。”
兩分鐘後,係統自動回執:【檢測到目標集群具備工具性交互意圖。
門牌搬運行為成立。
命名權激活。】
下方附新條目:【搬牌兔】。
括號裡還帶了個小注:建議用於生態教育場景)
他抬頭,風卷起雪沫,撲在睫毛上。
遠處地平線泛著青白,像一道未愈合的舊傷。
他忽然想起小滿五歲時,把家裡掃帚叫“飛天大將軍”,非說它夜裡會自己巡邏。
當時他笑著點頭,心裡卻想:孩子胡鬨罷了。
現在他盯著“搬牌兔”三個字,忽然覺得喉嚨發緊——原來不是胡鬨。
是她在教他,怎麼把世界重新認一遍。
同一時刻,地球另一端,七百二十三萬學生打開數學作業app。
題乾隻有一行:
若a=你剛想起的名字,
b=你剛忘記的名字,
c=你從未聽過卻突然想喊的名字,
請證明:a+b+c≠0。
沒有標準答案格式,不限字數,不設選項。
作答框底部,悄然浮起一行極小的提示:【你輸入的每個字,都在被聽見】。
217萬人提交。
3.4的答案裡混入了未授權字符組合——比如把“媽媽”寫成“媽—”,中間那個破折號拉得極長;有人把“洛羽塵”拆成“洛羽塵”,每個字單獨占一行;還有個id為“鉛筆盒e001”的用戶,隻打了七個點:…………
事務局反應極快。
三分鐘內封禁題目,清空服務器緩存,連後台日誌都做了三重覆寫。
但他們忘了查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官網。
就在封禁指令發出的同時,所有作答數據已同步至“兒童語言發展白皮書”公開數據庫。
頁麵右下角印著一枚燙金徽章:《基礎教育豁免協議》簽署國聯合認證。
不可刪除,不可屏蔽,不可追溯來源——因為它的底層協議,正是三個月前大d親手拆解、又由安安親手重寫的那套“無需聽見,即已生效”的邏輯。
杜卡奧坐在老式台燈下,紙頁攤開,鋼筆懸在半空。
他剛寫完第三十七封邀請函的收件人地址。墨跡未乾,指尖卻頓住。
郵箱欄裡,三十七個域名全部失效。
gaaxyunci.gov變成nu.route;et.archive也隻回了一句冰冷的“該節點已歸檔,歸檔時間:公元2099年12月31日23595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