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故人來_流華錄_笔趣阁阅读小说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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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故人來(1 / 2)

漳水之畔,一片臨時開辟出的巨大營地依著緩坡蔓延開來。

這裡已看不出原本的田野模樣,取而代之的是密密麻麻、雜亂無章的窩棚與簡陋帳篷,多以樹枝、破席、茅草搭就,勉強能遮風避雨。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複雜而令人窒息的氣味——汗臭、汙垢、草藥苦澀、以及若有若無的傷口潰爛和死亡的氣息。這裡便是戰後大量流離失所的百姓與部分傷重難行的黃巾潰兵混雜的聚集地。

戰火雖暫熄,但留下的創傷卻更深更廣。時值夏秋之交,天氣依舊悶熱,衛生條件極差,痢疾、傷寒、瘧疾等時疫開始悄然蔓延,更有無數傷者因缺醫少藥,傷口惡化,哀嚎之聲日夜不絕,如同人間煉獄的一角。

營地中央一片相對開闊的區域,被臨時設置為診治之所。數十口大灶支起,上麵熬煮著滾滾的湯藥,苦澀的藥味試圖壓製住周圍的腐臭。上百名醫匠、學徒以及被組織起來的民婦在此忙碌穿梭,個個麵帶疲憊,汗流浹背。

林紫夜一身素淨的葛布衣裙,發髻簡單挽起,以一根木簪固定,額上沁出細密的汗珠。她正蹲在一名腹部重傷、已陷入昏迷的黃巾士卒身前,小心翼翼地剪開被血汙浸透的肮臟布條,露出底下猙獰外翻、已然化膿的傷口。她的動作穩定而迅速,眼神專注,仿佛周遭的混亂與悲慘都無法擾動她心緒分毫。隻有緊抿的嘴角和偶爾掠過的一絲不忍,透露著她內心的沉重。

“快!金瘡藥粉!還有煮過的乾淨麻布!”她頭也不回地吩咐,聲音清冷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旁邊一名太守府派來的年輕醫官連忙將所需物品遞上,看向林紫夜的目光充滿了欽佩。這位林姑娘年紀雖輕,但醫術高超,心誌之堅韌更勝男子,連日來的救治,她幾乎是片刻不息,處理了不知多少駭人的傷勢。

不遠處,另一片空地上,堆積如山的麻袋是剛從府庫中調撥出的賑濟糧草——主要是粟米和少量豆粕。趙儉和袁徽,這兩位太守府中少數未受傷、且精通實務的掾屬,正帶著一隊郡兵和文吏,竭力維持著秩序,向麵黃肌瘦、眼巴巴望著的流民發放口糧。

趙儉年近四旬,麵容端正,頭戴進賢冠,身著深青色皂緣官袍,雖熱得滿頭是汗,官袍下擺也沾滿了泥漬,卻依舊努力保持著官員的威儀,聲音洪亮地呼喊著:“不要擠!排好隊!人人皆有!老人孩童優先!”他親自監督量鬥,防止胥吏克扣。

袁徽則顯得更為務實一些,他未戴冠,隻以幘巾束發,穿著更方便行動的窄袖深衣,正在核對賬簿,清點糧袋,不時與手下小吏低聲交代著什麼,眉頭緊鎖,顯然在計算著這些糧草還能支撐多久。看著眼前望不到儘頭、眼神麻木中帶著絕望的流民,他心中充滿了無力感。戰爭帶來的破壞,絕非一時救濟所能彌補。

整個場麵忙碌、混亂,卻又在一種絕望的秩序中艱難運行著。悲泣聲、呻吟聲、嗬斥聲、鍋勺碰撞聲混雜在一起,構成一幅戰後瘡痍的悲愴圖卷。

就在此時,營地入口處傳來一陣輕微的騷動。並非混亂,而是一種奇異的寂靜仿佛在蔓延。忙碌的人們不由自主地放緩了動作,望向那邊。

隻見一名女子,正緩步走入這片汙濁混亂的營地。

她看上去約莫三十歲年紀,容顏清麗,眉眼間卻有著遠超年齡的澹泊與寧靜,仿佛一泓深秋的潭水,波瀾不驚。身上穿著一襲極其素淨的月白色麻布襦裙,毫無紋飾,洗得有些發白,腰間以一根簡單的青色布帶係住,勾勒出纖細的身姿。長發如墨,僅用一根烏木簪鬆鬆綰了一個髻,餘發垂落肩後,打扮宛如尋常鄉間未嫁的村女,樸素至極。

然而,她周身卻縈繞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氣場。她步履從容,仿佛踏過的不是泥濘汙穢之地,而是山間清溪旁的苔石。那雙清澈的眼眸平靜地掃過營地的慘狀,有悲憫,有關切,卻無驚無懼,更無絲毫嫌惡,隻有一種深切的、融入自然的理解與接納。最引人注目的是她背上負著的一個碩大的藥箱,那藥箱以古藤編織而成,泛著溫潤的光澤,顯然年月久遠,與她單薄的身形相比,顯得有些突兀,卻又奇異地和諧。

她就那樣走著,所過之處,喧囂似乎自然而然地平息下去。痛苦的呻吟聲減弱了,躁動的流民安靜了,甚至連忙碌的醫匠們都下意識地停下了手中的活計,望向她。她仿佛自帶一種能安撫人心的寧靜力量。

“那是誰?”趙儉抹了把汗,疑惑地低聲問袁徽。

袁徽眯著眼打量,搖了搖頭:“從未見過…但絕非尋常人物。”

女子的目光,沉靜如古井深潭,緩緩掠過這片被苦難浸透的土地。哀嚎、呻吟、汙濁與絕望,仿佛構成了一層無形的障壁,尋常人置身其間,心智難免被其侵染。然而她的視線,卻似能穿透這層層悲愴,精準地落在那個正俯身於傷患之間,忙碌得幾乎與周遭灰暗融為一體的身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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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緩步走去,素色的麻布裙裾拂過泥濘與血汙混雜的地麵,卻奇異地未染半分塵垢,未驚起一絲塵埃,仿佛她行走的並非人間煉獄,而是雲霧繚繞的藥穀幽徑。

林紫夜剛將最後一段潔淨的麻布在那重傷士卒的腹部纏緊,打上一個利落的結。她直起有些僵硬的腰背,一股深切的疲憊從四肢百骸彌漫開來,讓她不由自主地輕輕吐出一口濁氣。抬手,用手背擦去額角即將滴落的汗珠,混合著藥末與灰土,在她白皙的皮膚上留下一道淺淺的痕。就在她抬眼,欲呼喚助手取下一味藥材的瞬間——

她的目光,撞上了那雙正凝視著她的、澹泊而溫潤的眼眸。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無形的手驟然掐斷。

林紫夜整個人僵住了,如同被一道無聲的九天玄雷直直劈中天靈。周遭的一切喧囂——痛苦的嘶鳴、鍋釜的碰撞、官吏的呼喝——瞬間褪去,變得遙遠而模湖,仿佛隔著一重厚厚的琉璃。她那雙慣常清冷自持、仿佛能映徹一切病痛卻不易起波瀾的眼眸,在刹那間瞪得極大,童孔深處倒映著那襲素衣身影,先是難以置信的震驚,如同冰麵驟然裂開無數細紋;隨即,那震驚迅速被洶湧而來的、複雜到令人窒息的情感所淹沒——是猝不及防的巨大驚喜,是積壓已久的深切思念,是獨自支撐至今的滿腹委屈,更是瞬間決堤、無法遏製的依賴……萬千心緒,最終隻化為一片迅速彌漫上來的氤氳水光,將她清澈的眼眸染得通紅。

如同一個在無邊苦海中獨自掙紮了太久太久的旅人,筋疲力儘,幾乎要沉淪於黑暗之時,驟然望見了彼岸那道唯一的光亮,那是來自故土、來自至親的召喚。

“師…師…”她的嘴唇劇烈地顫抖起來,那幾個簡單的音節卡在喉嚨深處,被巨大的酸楚與激動死死扼住,竟難以成言。隻覺得鼻腔酸澀得厲害,眼前的一切都變得模湖不清,唯有那襲素衣,清晰地烙印在視野中央。

素衣女子已悄然行至她麵前,停下腳步。她就那樣靜靜地看著林紫夜,看著她通紅的眼眶、微顫的身軀,以及那幾乎要泫然欲泣的神情。女子眼中流露出一種極其溫和的、帶著了然與深切疼惜的笑意,那笑意淺淺的,卻似能融化堅冰。她輕輕點了點頭,聲音溫潤柔和,如同幽穀中悄然滴落深潭的清泉,帶著撫平一切躁動的寧靜力量:

“紫夜,許久不見了。”

這簡單的一聲呼喚,如同鑰匙,瞬間打開了林紫夜所有的心防。

“師父!”

那一聲呼喊終於衝破了阻礙,帶著明顯的哽咽與哭腔,響徹在這小小的空間裡。她完全忘記了身為醫者的沉穩,忘記了周遭還有無數雙眼睛看著,此刻,她不再是那個獨當一麵、冷靜果決的林姑娘,隻是一個終於見到了依靠的孩子。

她一步踏前,幾乎是踉蹌著撲了上去,雙手緊緊地、用力地抓住了林子微的手臂,指尖因為過度用力而微微發白,彷佛溺水之人抓住了唯一的浮木,生怕稍一鬆手,眼前之人便會如幻影般消散,再次消失於茫茫天地之間。

“您…您怎麼來了?!”她仰起臉,淚水終於忍不住奪眶而出,沿著臉頰滑落,衝開淺淺的汙痕,“您不是…不是雲遊去了嗎?我…我以為…”她激動得語無倫次,聲音斷斷續續,充滿了失而複得的惶恐與巨大的驚喜。

來人,正是前任藥神穀穀主,醫術通神,行蹤飄忽如仙的——林子微。

林子微任由她緊緊地抓著自己,手臂上傳來弟子微微的顫抖。她並未掙脫,隻是伸出另一隻白皙修長、指尖卻帶有常年搗藥采藥留下的細微薄繭的手,極其輕柔地、一下下地拍著林紫夜的手背。那動作帶著一種神奇的、安撫人心的韻律,充滿了長輩的慈愛與包容。

“天地之大,何處不可去?然眾生之苦,亦處處可見。”她的聲音依舊平和,卻蘊含著一種深切的悲憫,“聽聞冀州戰事慘烈,生靈塗炭,我便知此地需人,也就來了。”

她的話語如同涓涓細流,緩緩流入林紫夜激動而紛亂的心田,那溫暖的、熟悉的氣息包裹著她,讓她狂跳的心臟漸漸平複,緊繃的神經慢慢鬆弛。方才那幾乎要將她淹沒的複雜情緒,在這份沉穩的溫柔麵前,終於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也找到了安定的港灣。

她們的動靜,自然而然地吸引了周遭的注意。李怡萱剛將一批煎好的湯藥分發給排隊的民眾,擦著額角的細汗走來,一眼看到林子微,也是猛地愣在原地,眼睛眨了眨,似乎不敢相信自己所看。隨即,巨大的驚喜如花般在她臉上綻放開來,失聲叫道:“林穀主!真的是您!”

林子微微微側過頭,望向李怡萱,臉上依舊是那抹澹然而溫和的笑意,輕輕頷首:“怡萱姑娘,你也在此地襄助,辛苦了。”

她的目光隨後越過李怡萱,再次掃過眼前這片哀鴻遍野、傷病滿營的慘烈景象,那溫和的眸色深處,不禁掠過一絲更深的沉鬱,輕輕歎了口氣,聲音裡帶上了顯而易見的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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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況比我想象的,更為艱難。”

好的,這是接下來的續寫內容:

林子微的手還輕輕拍著林紫夜的手背,溫言安撫著弟子激動的情緒。周遭的喧囂似乎暫時被隔絕在一層無形的屏障之外,唯有師徒間流淌的溫情與重逢的唏噓。

然而,就在這一片混雜著悲泣與忙碌的背景音中,數道極其細微、卻淩厲無匹的破空之聲,如同銀針刺破錦緞,驟然從營地遠處的某個方向傳來!

那並非實質的聲響,而是一種近乎靈魂層麵的感應——是劍氣!精純至極、凝練如實質、卻又帶著一種仿佛能斬斷世間一切羈絆的孤高與絕決的劍氣!

林子微溫婉平和的神情驟然一僵,拍著林紫夜手背的動作瞬間停滯。她的心臟,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緊,又驟然鬆開,帶來一陣猝不及防的、幾乎令她窒息的悸動!

那是一種深埋於血脈深處、烙印在靈魂之中的熟悉感,被這突如其來、卻又無比清晰的劍意瞬間喚醒!如同沉睡的琴弦被最高明的琴師撥動,發出了唯有她自己能聽見的、震顫靈魂的嗡鳴。

她一直沉穩冷靜、仿佛天塌不驚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一絲難以掩飾的失態。那雙總是澹泊如秋水的眼眸中,猛地迸發出一種極其複雜的光芒——是難以置信的震驚,是跨越漫長歲月的追憶,更有一絲…一絲被小心翼翼隱藏了無數個日夜的、近乎本能的牽掛與悸動。

她驟然轉身,素白的裙裾在空中劃出一道急促的弧線,目光如電,穿透層層疊疊的窩棚、攢動的人頭、彌漫的塵煙與藥氣,急切地投向那劍氣傳來的方向。她在尋找,以一種近乎貪婪的姿態,搜尋著那道隻存在於傳說和記憶深處的身影。

周圍的一切仿佛都慢了下來,模糊了下去。林紫夜驚訝的呼喚,李怡萱疑惑的目光,流民的哀嚎,鍋釜的沸騰……所有聲音都褪去了,她的整個世界,隻剩下那一道越來越清晰、越來越強烈的劍意指引。

是他…一定是他!

這世間,除了他,還有誰能擁有如此純粹、如此孤高、如此…令人心折又心碎的劍意?

她的目光焦急地逡巡著,掠過無數張茫然或痛苦的麵孔,心跳一聲響過一聲,撞擊著她的耳膜。仿佛過了無比漫長的一瞬,又仿佛隻是彈指一揮間。

終於——

她的目光,定格了。

在營地邊緣,那相對稀疏一些的人流中,數人正護衛著一人緩緩走來。被護在中間的那人,一襲青衫,略顯陳舊,卻纖塵不染。身姿挺拔如孤鬆臨崖,自帶一股經年風霜也無法磨滅的清臒峻拔。他的麵容,並非少年人的飛揚俊朗,而是歲月沉澱下的澹漠與疏離,眉宇間仿佛凝結著化不開的寒霜與…一絲極淡的、難以察覺的疲憊。兩鬢已染上星星霜色,卻更添幾分成熟的魅力與滄桑。

然而,最吸引林子微目光的,並非他的容貌,而是他周身那無形卻磅礴的劍意!那劍意並未刻意散發,隻是自然流露,便已將他與周遭凡俗徹底區隔開來,如同絕巔之上的寒冰,清冷孤傲,不容褻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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