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林紫夜沒有停手。她的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臉色越發蒼白。銀針在她手中仿佛有了生命,微微震顫著,發出幾乎不可聞的嗡鳴。
奇跡般地,那年輕人的呼吸似乎平穩了一些,原本痛苦扭曲的麵容也放鬆下來。
林子微驚訝地看著這一幕:“你這是...用了‘回春手’?不要命了!”
林紫夜收針時,身體晃了一下,險些摔倒。林子微急忙扶住她,觸手處一片冰涼。
“你這孩子,總是這麼不顧惜自己!”林子微又急又氣,連忙從藥箱中取出一粒藥丸塞入林紫夜口中,“回春手極耗元氣,以你的體質,怎能輕易使用!”
林紫夜勉強咽下藥丸,虛弱地笑了笑:“能多活一刻也是好的。或許他的家人正在趕來呢?”
林子微望著她蒼白的臉,心中百感交集。這個外表冷漠的徒弟,其實有著比誰都柔軟的心腸。
日頭漸高,藥館中越發忙碌起來。陸續有新的傷員被送來,有的是舊傷複發,有的是在清理廢墟時受了新傷。林子微和林紫夜忙得團團轉,連喝口水的工夫都沒有。
午間稍事休息時,兩人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就著清水啃著乾糧。
“說起來,你在藥神穀的那些年,雖然體弱,卻是最用功的一個。”林子微忽然道,“記得有一次,你為了辨識一味藥材,獨自進山三天三夜,回來時渾身是傷,卻高興得像個孩子。”
林紫夜小口啃著餅,眼中泛起溫暖的光芒:“那時年少不懂事,讓師父擔心了。”
“我倒希望你永遠那樣不懂事。”林子微輕歎一聲,“總好過現在這般,什麼事都藏在心裡。”
林紫夜沉默片刻,忽然問道:“師父可曾後悔過?離開藥神穀,來到這是非之地?”
林子微望向遠處忙碌的藥童和傷員,目光深遠:“後悔?或許吧。但醫者父母心,見到這滿城傷患,我又怎能安心待在穀中研讀醫書?”
她轉過頭,認真地看著林紫夜:“就像你,明明可以遠離這些紛爭,卻還是選擇留在孫先生身邊。有些事,不是值不值得,而是應不應該。”
林紫夜垂下眼簾,長長的睫毛在臉上投下淡淡的陰影。
午後,藥館中來了一位特殊的病人——個年約五六歲的小姑娘,她在戰亂中失去了所有親人,自己也被燒傷了大半張臉。她蜷縮在角落,不讓任何人靠近,隻是默默地流淚。
林紫夜端著一碗粥,小心翼翼地靠近。那孩子如同受驚的小獸,發出恐懼的嗚咽。
“彆怕,”林紫夜的聲音異常溫柔,“你看,這是甜甜的米粥,很好吃的。”
她舀起一勺粥,輕輕吹涼,然後自己先嘗了一口,示意沒有危險。那孩子稍稍放鬆了警惕,但仍舊不肯靠近。
林紫夜也不急,隻是靜靜地坐在不遠處,輕聲哼起一首古老的歌謠。那是藥神穀傳承已久的安神曲,據說有著安撫心靈的奇妙力量。
漸漸地,那孩子的情緒平複下來,眼中的恐懼被好奇取代。林紫夜趁機慢慢靠近,將粥碗遞到她麵前。
這一次,孩子沒有拒絕。她小心翼翼地吃了一口,然後又一口。吃著吃著,大顆的淚珠從她完好的那隻眼睛中滾落,混合著粥水一起咽下。
林子微遠遠看著這一幕,眼中滿是欣慰。她知道,林紫夜雖然外表冷清,卻有著治愈心靈的力量。這種力量,遠比任何醫術都要珍貴。
夕陽西下,藥館中漸漸安靜下來。傷員們大多已經入睡,隻有幾個值夜的藥童還在輕聲巡視。
林紫夜幫最後一個傷員換完藥,終於得以休息。她坐在院中的石階上,望著天邊漸漸升起的月亮。
林子微走過來,在她身邊坐下,遞過一碗熱氣騰騰的藥湯:“喝了吧,補補元氣。今日你耗損太過。”
林紫夜接過藥碗,小口小口地喝著。藥很苦,但她早已習慣這種味道。
“師父,”她忽然輕聲問道,“你說這世道,會變好嗎?”
林子微望著天邊的將起的晨曦,沉默良久:“我不知道。但隻要我們還在做應該做的事,這世道就總有變好的希望。”
她轉過頭,溫柔地看著林紫夜:“就像你今日救的那個孩子,或許她將來會成為一個很好的人,讓這個世界變得好一點點。這就夠了。”
林紫夜輕輕點頭,將最後一口藥湯飲儘。藥很苦,但心中卻泛起一絲淡淡的甜。
月光如水,灑在靜謐的藥館中。遠處偶爾傳來傷員的夢囈,更添幾分淒涼。但在這片廢墟之中,生命仍在頑強地延續,希望仍在細微處生長。
林子微輕輕哼起那首安神曲,林紫夜也跟著和聲。兩人的聲音輕柔而溫暖,仿佛能撫平所有的創傷。
在這一刻,戰爭似乎很遠,和平很近。雖然明日還有無數的困難與挑戰,但至少今夜,她們守護著這些脆弱的生命,給予他們片刻的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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