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她熟,蜀辭顯然不會放過這個拎著恩情邀功的機會。
方才還昂首挺胸的身子一下子柔若無骨般的軟了下去,語氣驟然變得嬌軟可憐,媚眼含起了一抹委屈的霧氣,她擼起一截藕白的玉臂。
“可不是怎地,奴家生來是個良人,怎生偏偏就遇了你這麼個糟心肝兒的禍害,惹得奴家茶飯不思,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你此番將自己折騰成了這般模樣,要奴家一個人在這世上可怎般過活,隻要你好,奴家怎樣的苦頭都肯吃。
再危險的地兒,奴家即便是明知曉沒有回報,也敢為你這冤家去的。”
她嘴上說著明知沒有回報,可卻是將‘回報’二字在唇齒之間滾了又滾,咬字極重,眼中暗示意味極其強烈地死死盯著百裡安,偏偏眼神又含情脈脈可憐的緊。
也是不知這呆頭狐狸,何時學會了這種戳人心窩子的精湛演技。
百裡安知曉她在有意賣弄可憐,唇角正勾起一抹冷笑的弧度,目光卻忽然閃爍了一下,被她露起來的那一截皓臂吸引了過去。
隻見這狐妖手臂間青紅淤色片片,宛若被人施以酷刑揉擰過一般,顯然傷得不輕,然而這般還未完。
百裡安從剛剛起就一直嗅到一縷若有若無的血腥甜香,起初那抹血腥味被秋尾白的氣味所掩,倒也未能察覺。
而今那秋尾白的藥效已過,氣味漸淡,那縷鮮血的味道愈發的明顯。
百裡安不動聲色地垂了垂眸子,果然看見這小妖的布衣裙擺間染著斑駁的血跡。
自衣擺下探出來的一條雪白尾巴有氣無力地垂搭著,看起來透著一股子虛弱勁兒,隻有尾巴尖尖那一簇,有一下沒一下的抬動著。
竟真的受傷了?
可是她怎會受傷,以她的本事……
百裡安眸色暗了暗。
他記得她一路相隨時,向他展現出來的尾巴都是兩條的。
可如今,隻見著一條了。
搭在鐵鍋邊緣的手指不自覺地蜷了蜷,百裡安問:“你為何隻剩一隻尾巴了?”
蜀辭又是一怔,沒想到百裡安的眼睛這般尖,方才還在因為那一株順手而得的秋尾白可勁賣弄可憐獲取同情的她。
此刻在百裡安的發問下,卻是不怎麼想叫他知道自己的那條尾巴是怎麼沒的。
她撩了撩裙擺,將自己僅剩的那一隻尾巴藏好,故作無事道:
“什麼一隻尾巴兩隻尾巴,吾輩的尾巴多著呢,是這裙子太小了,吾輩不想招這麼多尾巴,勒得慌。
唔……你少轉移話題,這秋尾白得來不易,為了摘這東西,吾輩半條命差點交代了出去,小東西你打算怎麼報答吾輩?”
百裡安見她有意回避尾巴的事,也不接她此話,自顧自道:
“世人都認為,秋尾白是能夠溫補魂魄,重塑肉身的稀釋珍品、療傷聖藥。
可我卻曉得,這秋尾白不是藥,也並非靈草,而是……一隻妖。”
蜀辭背脊一挺,身體驟然大僵。
麵對百裡安直直望過來的目光,她眼神發虛地偏開頭去。
百裡安神情淡淡,探出一隻落著水珠的手,捏過她肉肉的臉頰,將她腦袋扳回來。
被沸水煮過的手指滾燙,與他平日裡冰冷的體溫截然不同。
蜀辭卻是在這截然不同的體溫裡,感受到了絲絲危險,她一下將尖牙呲了出來。
百裡安收回了手,屈起手指在她牙上輕輕一彈。
繼續說道:“此花通靈,若非培育此花的主人親手所摘,即便強取,頃刻之間便會凋零成灰,在這世上,根本不可能有第二人能夠摘得此花。”
百裡安眼皮一掀:“同理,能夠摘取此花的,便隻能是種養這秋尾白的主人。”
蜀辭身子往後縮了縮,道:“吾輩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事已至此,你覺得我還是在詐你不成?”
百裡安隨手扯過被她胡亂扔棄在地上的衣衫,套在身上,平靜說道:“秋尾白,依妖尾而生,尾如雪,花如玉,一尾玉白長秋色。
此妖無根,亦無靈相,唯有借助大妖魔之力,方能寄生成長。
而在這世間,能夠供秋尾白寄生的大妖魔,普天之下,唯有妖魔兩道同修、不死不滅的狐妖魔河了。”
百裡安看著鐵鍋前的女人,微微一笑,道:“我所得可對,蜀辭大人?
亦或者……你還是更喜歡我隨著那些小妖們喚你的那個稱謂,山妖娘娘?”
蜀辭張了張口,似是想要辯解。
可她與百裡安之間的關係,就像是一層薄紙,既有一方主動戳破,顯然說再多,也失去了意義。
她似有些懊惱,低聲道:“這種野史紀事都曉得,早知道,便不用秋尾白救你了。”
百裡安自凝聚出屬於自己的屍珠後,肉身早已今非昔比,即便受了白仙一擊命中要害。
隻要他的屍珠未碎,即便蜀辭放任不管,他也能夠自行產生血氣,將那枯榮之氣一點點地吞噬殆儘。
隻不過這個過程會有些久。
但即便如此,百裡安也不能否認,此番他的確是因她而獲救解圍。
他在水中已經穿好衣衫,朝著蜀辭深深一禮,麵上已經不見了往昔麵對小妖阿薯時的不耐與嫌棄。
態度十分溫和有禮。
正因溫和,所以有失親切。
正因有禮,所以略顯生疏。
百裡安由始至終,都沒有忘記,他與魔界的立場。
“幾番劫難,多些蜀辭大人出手相救,此恩必不敢忘。”
見他這般有禮有節,不知為何,蜀辭從心底彌漫而上一種說不出的失重感,讓她隱隱地有些不快。
這種不快不同於她平日裡整天黏著他向他索要吃食被嚴厲拒絕的那種。
過往他整日對她沒有一張好臉色,都沒有像她現下這般賭悶。
這種感覺讓蜀辭那張嬌媚生嫵的動人容顏變得一點點陰鬱下來。
“所以,你這個態度是要同吾輩劃清界限?”
她到底是賣弄城府出身的魔河蜀辭,該聰明的時候半點不含糊。
百裡安未答話,隻道:“蜀辭大人既是從那幾名仙人手下將我救出,就應該知曉我招惹了多大的麻煩,他們的追殺不會就此停止。
恕我直言,蜀辭大人的氣息遠不如魔界時那般強大,如今你的實力想來已是萬不存一。
若繼續與我糾纏,怕是會殃及池魚,枉送性命。”
“百裡安在此承諾,若我此番有幸存活,今日大恩,必不忘相報。”
蜀辭搖首,不依不撓:“吾輩做妖魔的,向來是有恩必索,被人欠下吾輩的東西,吾輩更喜歡當場討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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