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確實是餘連所沒有想到的了,頓時產生了一絲同情。
“背叛總是會在必要的時候發生啊!”
貝裡琉·河文的臉上掛著一絲羞慚,但也還是坦誠道:“我實在不好說這是背叛。這個詞彙過於陰暗了。大家是通過組織製度,對我發起了問責,然後我就主動辭職了。”
“你們弗解陣的組織程序還挺正規的嘛。”餘連抖了抖眉毛。
“這……誒嘿,這也是跟您學的。越是有紀律的隊伍,才越有戰鬥力,而紀律一定是得建立在完善的組織製度上的。”
“我們的各支義軍都在這場丹鐵城戰役中損失慘重,總是得有人負責的。而且,說實在話,大多數起義者也沒什麼堅定的決心。有些組織乾部,在起義之前就已經是族內的名流了,甚至還是舊貴族。他們比帝國政府更痛恨您和齊先生的《原》。”
餘連表示自己還是很驕傲的。腐朽的舊貴族越是痛恨自己,自己便越覺得是如飲醇醪,不覺自醉了。
“而有的人隻是單純地轟轟隆隆地鬨上一把,大塊吃肉大碗喝酒,殺幾個貴族老爺,然後痛痛快快地去死。而他們,便已經算得上這支起義團體中最有鬥誌的一批了。有相當部分的人,一開始就衝著殺人放火被招安去的。另外,也有的人覺得,他們所受到的一切苦難,並非是帝國的錯,更非皇帝的錯,隻不過是貪官汙吏和地方貴族的錯。隻要皇帝聽到了我們的聲音,一定會做出公正的裁決的。這些人到現在還始終在以敬稱來稱呼伊萊瑟爾皇帝呢。”
餘連諷刺地笑了:“所謂是隻打貪官,不打皇帝是吧?”
貝裡琉麵無表情地點頭。
“那麼,讓我猜一猜,這幫人大多都受過高等教育,有文化人,有曾經的帝國官僚,甚至還有公民和小貴族。是這樣的吧?”
貝裡琉驚歎地點頭:“對對,誒,您是怎麼猜到的?”
“傳統藝能。過於了解曆史會讓忽然意識到,這世上滿是悲劇,自己居然無法逃離。”餘連聳肩。
他微微點頭,用仿佛在敘述客觀事實一樣的口氣緩緩道:“是的,甚至不需要是皇帝,哪怕是任何一個龍王來招安,我們的義軍就得解散了。很慶幸,到現在為止,我們都是在帝國的外環星區小打小鬨的匪幫,龍王們終究是看不起我們。”
這可不好說。餘連想,彆的不說,那隻橘貓肯定清醒得很。
“可是,大部分戰友都覺得,我們已經取得了不少勝利,證明了自己的能力和價值。就算得不到龍王的青睞,能得到星區政府的招徠,吃上皇糧,也算是達成目的了。”
聽起來就像是一套完整流程似的呢?
果然這種事情在任何一個時代,任何一個種族都算不得意外啊!可正因為如此,他才忍不住對貝裡琉·河文老弟表達殷切的同情之心了。
“我這種頑固不化的抗爭派,實在是和主流思想格格不入。再加上丹鐵城的戰敗,也就給了大家發難的理由。我知道,他們指責的並非是我的失敗,而是因為我畢竟好幾次拒絕了星區政府的招安,還因為我把打下來的雷提克子爵的莊園改做醫院了。”貝裡琉道。
好嘛,這展開真是越來越眼熟了。
“你才是弗解陣的創始人,就這麼甘心嗎?”餘連笑道。
“我如果真的留下來,過不了幾個月就得發生火並了吧?反而是讓帝國鬼子們看了笑話。”他雖然還是滿臉可惜的樣子,但情緒卻似乎很穩定:
“既然大多數人都認為,我已經不適合繼續領導解放陣線了,那自然還是離開的好。”
餘連一時間居然感覺到,自己被“門徒”的理想主義的光輝閃得快要眼瞎了。平心而論,這種事情若發生在先驅黨,在獅心會身上,自己可以向他這樣坦然接受嗎?
他決定停止往這個方向思索。有的東西,隻要不這麼想,就不會發生了。
“而且,我也是有些怕了。旁邊的蘇米自由軍,自從紅嵐大哥戰死了之後,也已經分裂了。他的部下甚至真的對自己的戰友刀兵相加。我不希望看到弗解陣也走到這一天。”
“是嗎?紅嵐也戰死了啊!”餘連略有動容。
這位紅嵐是蘇米自由軍的創始人之一,也是當年戰神祭的戰友,參見過餘連大團長的土法製炮小課堂的同窗。
在餘連的記憶中,那是一個沉默寡言但做事非常穩健的蘇米人戰士。他不擅言辭,也不是什麼令人驚豔的天才,但學得非常認真。那勁頭一點都不像是來參加戰神祭的,更像是個高三的學生。
他並非是蘇米自由軍的第一領導人,但卻是組織第一高手以及第一軍工專家,在普通將士們中卻還是極有威望的。
這樣的人,是可以起到內部的粘合劑作用的。
一個蒸蒸日上的組織,往往會因為重要人物的離去而開始走向下坡路,甚至忽然崩塌。這也是曆史上證明過許多次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