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連卻沒有放過他,繼續道:“從各方麵來看,帝國境內的原色義軍組織的運動,已經進入前所未有的低潮期了。你莫不是”
姑且不管貝裡琉·河文的真實目的到底是什麼,當他帶著一艘武裝商船在敘摩厄邊境晃蕩時,便把自己放在最危險的處境上。
在這種情況下,哪怕是遇到了一艘路過的驅逐艦,他都絕無還手之力。
要說沒點自殺傾向,誰會信呢?
至少,他們確實是做好戰死沙場的準備了。
貝裡琉略微有了一個短時間的停頓,但最後還是坦誠道:“您說得對,我被自己的部下放逐了,就連許多往日同生共死的戰友們,還有我的弗蘭摩爾人民們,也都視我為麻煩製造者。弗蘭摩爾的舊貴族們認為我不但要毀滅帝國,還要毀滅弗蘭摩爾人傳統的生活習慣,煽動人民們反對我。”
“那時候的我,心中便總有一股深沉的怨氣,想要找個由頭發泄出來的。或許,絢爛地戰死在戰場上,便可以向所有的弗蘭摩爾人民證明我的決心了。”
真傻真天真。餘連剛想要這麼說,弗蘭摩爾人便已經做出了自我檢討:“以前的我啊,可真是愚蠢!”
“我們通常不會把兩天之前叫做‘以前’。”餘連麵無表情道。
對方又道:“我的理想並不是毀滅帝國,而是建立公平的社會,可是,大多數人似乎並不認同這一點。我覺得自己這幾年的努力和犧牲都是個笑話,而唯一會讓我不那麼笑話的,大概就是絢爛的戰死了。”
這會讓你更笑話的。餘連剛想要這麼說,年輕的義軍領袖卻忽然又正聲道:“可是,這也是以前的事情了。這是過去幼稚病,都是浮雲了。”
我們通常也不會稱呼兩天前為“過去”的。
餘連對弗蘭摩爾人的厚臉皮表示了歎為觀止的讚美。果然這種臉上長鱗片的種族,恥度方麵的天賦就是高啊!
不過,厚臉皮換一個說法,就是情緒穩定不內耗。如果再配上了行動力,那就是堅剛不可奪誌了。
年輕的義軍領袖道:“我覺得,隻要能學會時刻自省,時刻學習,那麼每一秒都能得到進步的。歸根結底,隻有統治這個國家的老爺們——那些一輩子都在追求虛榮的軍事貴族們,那些星界騎士們,才會把絢爛的死法當做是美好的終結。可是,這不是革命者應有的追求。大團長,在收到鄧提督的消息之後,我就不想死啦!”
最後這話怎麼總覺得像是在什麼地方聽到過似的來著?
“而且,大團長,我們的理想固然是光榮的,但這個宇宙就像是還沒有準備好似的。至少,帝國還沒有準備好。哪怕是和牲畜無二的奴隸,也都習慣皇帝和龍王的統治了。我們描繪的未來是一個從未證明過的理想化的世界,仿佛帝國神話中的離凡淨土,但現實卻又是如此的沉重,我們的敵人又是如此強大。他們不見得總是會跟我們走的。”
“是的,這一輪的義軍運動基本上是失敗了,就仿佛曆史上所有被帝國撲滅的起義一樣。可是,總有些種子埋下來了。大團長,我也會找一些事情,好好審視一下自己的未來的。”
餘連就像是第一次認識對方似的,再次打量了一下這個魁梧弗蘭摩爾年輕人。
人畢竟不是機器,總有低潮,總有畏懼,總有迷茫。可是,有的人一旦動搖了,決心和勇氣便會來個起落落落落落落了;卻總有真正的勇者,能迅速從泥潭中爬出來,重塑鬥誌和決心,以更加飽滿的精神麵貌來迎接艱難的未來。
現在看來,貝裡琉·河文應該是後者。
他也萬萬沒有想到,自己居然會被自己的“門徒”上一課。
餘連再次改變了自己的評價。這個年輕人不亞於他的兄長,他上輩子確實可能因為小小的風波而被埋沒了。
可是這輩子,這般可惜的事情,應該不會再發生了。
弗蘭摩爾青年感受到了餘連複雜的目光,再次慚愧地垂下頭:“抱歉,大團長,我有點傲慢了。可是,這確實是我現在的想法。”
餘連微笑地看著對方:“啊哈,不用介意。我也隻是覺得自己功德無量。”
他欣慰地抹了抹眼角不存在的眼淚。我偷襲乾掉了兩條戰巡,不但救下了夏莉,還讓這樣一個前途遠大年輕人又恢複了鬥誌,如何不算是給宇宙做出的巨大貢獻呢?
另外,還要感謝已經全軍覆沒的帝國的馬古斯艦隊的官兵們。若此事真有功德,一大半便當是屬於他們的。
餘連隻是希望,宇宙之靈能看在這點功績上,能讓他們投個好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