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他的意識,沉入了那片久未踏足的精神世界。
自從迷皇在那夢幻長河中燃儘自我,為他鋪平道路後,林意便下意識地回避這裡。
那片由迷皇精神力構築的、曾經充滿生機與奇景的世界,如今已徹底變了模樣。
廣袤,荒蕪,死寂。
天空是永恒的昏黃色,沒有日月星辰。
大地乾裂,遍布著蛛網般的溝壑,看不到任何生命的痕跡。
隻有無儘的沙礫與碎石,一直延伸到視野的儘頭。
曾經的精神堡壘,島嶼、幻化出的山川河流,都已崩塌、消散,隻留下些許殘垣斷壁,訴說著往昔的痕跡。
一種深沉的悲涼與孤寂,彌漫在這片世界的每一個角落。
林意的意識化身行走在這片荒蕪之中,腳步無聲。
林意能感覺到,這片精神世界的“根基”因為迷皇的犧牲而變得更加廣闊和堅韌,但“內容”卻因他的逃避與忽略而一片空白。
走到一處較高的土坡上,極目遠眺。
就在這時,林意目光一凝。
在這片昏黃與荒蕪的中心,在那最為平坦開闊的地帶,竟突兀地存在著一樣東西。
那是一張石桌,兩個石凳。
石桌之上,放著一根熟悉的魚竿。
以及一枚不知道什麼作用的符令。
林意的意識化身緩緩走到石桌前,指尖拂過冰涼的桌麵,最終停留在那根魚竿之上。
魚竿入手溫潤,並非凡木,觸感竟與記憶中迷皇手持它時一般無二。
一絲微不可察的漣漪,仿佛穿越了時空長河,從魚竿傳入林意的心神。
林意拿起魚竿,自然而然地坐在了一個石凳上。
沒有魚線,沒有魚鉤,更沒有魚餌。
在這片荒蕪死寂的精神世界,他又能釣什麼?
但林意回想起迷皇垂釣時的姿態,那份悠然,那份仿佛與天地法則融為一體的從容,那份以自身意誌為餌,垂釣諸天萬界機緣的磅礴氣魄。
林意模仿著那份姿態,將空無一物的魚竿,朝著昏黃的天空,輕輕一“拋”。
沒有風聲,沒有波動。
然而,就在這一拋之後,林意感覺到,自己凝聚在魚竿前端的一縷意念,仿佛真的穿透了某種界限,觸及到了……棺槨之外?
不,並非真實的宇宙空間。
林意“感覺”到的,是充斥在外界,那些毀滅性能量殘餘的波動,是星際塵埃流掠過棺壁帶來的細微震顫,是空間褶皺推動鐵棺翻滾旋轉的無形力量!
這些力量混亂、狂暴、無序,如同沸水中翻滾的氣泡,如同激流中混亂的漩渦。
林意福至心靈,將魚竿微微一提,仿佛在牽引著什麼。
林意“鉤”住了!
鉤住了一股從側麵撞擊棺壁,導致鐵棺猛然旋轉的殘餘衝擊波!
這股力量狂暴而短促,帶著毀滅的屬性,試圖將鐵棺連同內部的林意一同撕碎。
林意手腕下意識地一抖,一股柔韌的、圓轉的勁力順著無形的“魚線”傳遞出去。
不是硬碰硬的對抗,而是引導、是分化、是卸力。
如同高明的漁夫麵對水中巨物的猛然發力,不是生拉硬拽,而是順著它的力道,引它轉身,消耗它的體力。
那股衝擊波的狂暴力量,在這精妙的“一引”之下,竟真的被帶偏了少許方向,原本致命的旋轉力道被化解了大半,變成了一次幅度較大的偏移。
“嗡……”
鐵棺震動,棺內的林意肉身感受到的顛簸果然減弱了一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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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微乎其微,但在這無休止的劇烈震蕩中,這一絲變化如同黑夜中的螢火,清晰無比!
有效!
林意精神大振!
林意立刻意識到,迷皇的釣魚之法,精髓不在於“釣”,而在於應對“魚”上鉤後的拉扯!
在於那千變萬化,因勢利導的“勁道”!
外界那些混亂的能量和物理作用,就是一條條性子暴烈、力量蠻橫的“魚”!
而林意,身處棺中,無法直接對抗,卻可以通過這精神意念所化的魚竿,以這種獨特的“勁”,去“溜魚”,去化解!
林意沉下心來,不再去思考時間的流逝,不再去恐懼屍氣的侵蝕,全部的心神都沉浸在了這奇異的“垂釣”之中。
一次次地拋竿,感知外界混亂的“魚”。
一次次地提竿,牽引、化解那些致命的衝擊。
林意的動作從一開始的生澀,逐漸變得流暢。
對力量的感知越來越敏銳,對勁道的運用越來越精妙。
時而“崩”勁,瞬間發力,彈開過於靠近的塵埃流;
時而“纏”勁,如絲如縷,粘住持續作用的波動,緩緩消磨;
時而“抖”勁,高頻震蕩,將凝聚的能量震散;
時而“引”勁,借力打力,讓兩股不同的外力相互碰撞、抵消……
林意仿佛成了一個置身於狂暴宇宙風暴中心的垂釣者,以棺為舟,以竿為憑,在毀滅的浪潮中,演繹著一種極致危險的“舞蹈”。
在這種忘我的狀態下,林意對“力量”的本質有了更深的理解。
力量,並非隻有硬碰硬一種形式。
剛不可久,柔不能守。
真正的駕馭,在於洞悉力量運行的規律,把握其起承轉合的節點,以最小的代價,引導其走向對自己有利的方向。
韓千澤的“勢”,是絕對的掌控與壓製,如同帝王,令出如山,莫敢不從。
而迷皇的“釣”,則是順勢而為的引導與借用,如同智者,觀天之道,執天之行。
兩種法門,並無絕對的高下,但後者,顯然更適合林意此刻的處境——林意自身的力量遠弱於外界,硬抗隻有死路一條。
那麼……身下這具僵屍,這不斷侵蝕他生機與意誌的源頭,又何嘗不是一條更龐大、更凶戾的“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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