葳蕤果的到來很好地解決了知玄山的燃眉之急。
加之山腳下得到消息的村民自發過來幫忙處理藥材、照顧病人，是以預料中那些手忙腳亂的一幕並未發生，不過短短兩天的時間，大家的病情就基本上得到了控製。
身體強壯如元俊峰，已經樂嗬嗬地躺在院子裡曬太陽了，整個人除了瘦了一大圈之外，看起來和平時一般無二。
於是第二日晚，元戈便為酆青檀施了針，待她點了安神香，揉著僵硬地脖子推門而出時，見著的就是晴朗無雲的夜幕上，星子閃爍，月亮是漂亮又標準的半圓形，如夢似幻的美仿佛出自最好的畫師之手。
頭頂有人喚她，“戈兒。”
聲線微低，有不易察覺的笑意，很是溫柔。
元戈抬頭，見著屋頂上的宋聞淵，月光無遮無攔灑在他臉上，白日裡分明銳利的線條都柔和了不少，一雙低頭看來的眸子漆黑如墨，看不清眼神。
他拍拍身邊的位置，問她，“累嗎？若是不急著去休息，陪我待一會兒，順便吃點東西……聽說你晚膳還沒用，竇婆婆做的，我拿來借花獻佛，元大小姐賞個臉？”
她其實挺累了。
雖然來了不少幫忙的村民，但他們仨仍是幾乎連軸轉了兩天，如今又耗費了大量的精力來施針，此刻給她一張床她就能瞬間入睡。但相較之下，饑腸轆轆的肚子似乎的確是緊要些……何況這人等了許久，總要給個麵子不是？她伸手，懶懶笑道，“既是宋大人邀約，本姑娘自是欣然。隻是渾身上下累得一個手指都不想動了，麻煩宋大人拉一把。”
話音落，眼前一暗，腰側纏上一隻胳膊，輕輕一攬，她便被帶上了屋頂，隨即一碗熱乎乎的牛乳茶就遞到了手中。
元戈一愣，通過白瓷碗傳遞過來的暖意，在微涼的夜晚顯得格外熨帖，腰側的那隻手並未離開，兩人肩並肩坐著，空氣裡是淡淡的藥香，和身邊男人身上熟悉的味道……一種，很好聞的、令人安心的味道。她低頭喝著湯，嘴邊遞過來一塊杏仁酥，她直接就著那隻手低頭咬了口。
誠如她自己所言，此刻的她連一根手指都懶得動彈。
隻餘光卻瞥見宋聞淵就著她咬過的杏仁酥吃了一口，慢條斯理的、優雅斯文的。
小小的杏仁酥，彼時她一口下去少了一半，偏偏剩下那一口的事情，在宋聞淵那卻似乎吃了很久，吃完之後才察覺到元戈的視線，渾然未覺似的問道，“再吃點？”說完，又拿了一塊遞到她嘴邊。
元戈低眉。
晚風徐徐，夜色朦朧，握著杏仁酥的那隻手清秀漂亮又有力量感，指尖修長，月色下肌膚瑩潤如玉，就連那塊很普通的杏仁酥都有了禦膳珍饈的感覺。
不知怎的，元戈驀地想起林木前兩日打趣她的話來，若是她和宋聞淵的孩子定是極漂亮的……彼時尚不覺得如何曖昧繾綣，此刻卻是紅了臉，眼神閃爍根本不知道往哪裡放——抬頭是他湊近了的臉，低頭是他被月色鍍了層玉色的手。
偏生這隻手的主人渾然不覺，還甚是熱情地往前遞了遞，“怎麼了？不愛吃？”
竇婆婆素來知她喜好，做的自然是她極喜歡的，“不愛吃”這種借口顯然很假。一個手指都不想動的大小姐訕訕伸手，“沒有……我自己來便好了……”
聲音低低的，朦朧月色下是從脖子一路蔓延到耳垂的羞赧之色，無所適從地像一隻受驚的小兔。
宋聞淵哪會看不明白？雖不知這丫頭為何突然羞怯成這樣，但對於多少有些莽撞大條的小姑娘來說是件好事——她終於意識到自己這個夫君是與旁人不同的，否則他都快懷疑在她眼裡自己和許承錦到底有沒有區彆……
隻是小兔子受了驚，實在不好逼迫太甚，何況今夜尋她本就是為了要事。他將杏仁酥遞給了她，一手撐在身後瓦片上，另一隻手卻自始至終仍落在她腰側，身子微微後仰坐著，看著她一口牛乳茶一口點心吃得安靜溫順的模樣，細碎笑意溢出眼底，溫聲提醒著，“有些晚了，莫要貪嘴，仔細著積了食又睡不踏實。”
起初的饑腸轆轆被溫熱的食物填補之後，就連為數不多的冷意都驅散了。
元戈點點頭，放慢了速度，隻有一搭沒一搭地喝著牛乳茶。
宋聞淵從身後拿出一隻不大的檀木盒子遞到她眼前，如實交代著，“原是答應了老師等下山之後交給你的。隻是那日他的神色與言語便讓我有些不安，隨後便知他竟是為了你……我想還是提前與你知曉的好，免得老爺子又偷偷摸摸做些傷害自己的事情。”
這是一隻看起來有些年頭的檀木盒子，盒子小小一隻，巴掌大，沒掛鎖。
藥園裡最多的東西除了藥和毒，就是書房裡數不勝數的書，其他的東西精簡得不能再精簡，元戈從來沒在老爺子那見過這樣一隻木盒。她接過木盒，晃了晃，什麼聲音也沒有，於是滿腹狐疑地打開，見著裡頭的東西瞬間一怔。
這東西，她熟得不能再熟。
在那樣一段足夠漫長難熬的歲月裡，她幾乎是望眼欲穿地守著一方懸崖，隻為了等它花開。
她守到它花開，卻在采摘之時失足墜崖身陷蛇窟，就此命喪黃泉。
斷生花。
她記得老師那日親口說他找了武功極好的夥計帶著他下了懸崖將那株斷生花剜了去了……錯愕之色僵硬在臉上，嘴角緩緩勾起，眼角微彎，一個無限溫柔的表情。她仰麵看天，眼角卻還是有晶瑩閃爍，於月色下仿若天邊的星子般漂亮。
“真是個藏著掖著不老實的老爺子啊……”
“這裡麵是什麼？”宋聞淵沒看明白，問她。
元戈回眸看他，眼神閃爍，笑意盈滿了眼底，“斷生花……九轉斷腸散至關重要的第三味藥材，也是最難找的一味，更是……我那日墜崖的因。”
宋聞淵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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