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下來，昏睡的人陸陸續續地醒了。
元老爺子也醒了，他仗著自個兒身子骨好，不顧勸阻說什麼都要練練手熱熱身，說是再不動彈骨頭就僵了。誰知，不過片刻功夫，就铩羽而歸——他扭了腰。
扭了腰的老爺子還是不消停，哼哼唧唧地表示下地走走就好，管事卻說什麼都不敢再讓他下地了，無奈搬出了宋少夫人。這輩子除了自家已故的孫女兒誰也不服的老爺子，一聽這是宋少夫人的意思，雖然罵罵咧咧，卻還是乖乖躺了回去。知玄山上的下人們早就明白了，這位少夫人啊，是大長老的克星呢。
但凡老爺子不聽話要逞強，搬出這位宋少夫人就行，管用程度堪比彼時的元大小姐。
雖然邪門，但的確管用。
而彼時的元大小姐如今的宋少夫人直到今日才有時間來品讀溫一卓那封厚厚的家書。
“淺淺。”開篇還是溫裴寂的口吻，“近日諸事纏身實在走不開，你在知玄山可還好？在外求學這些年，走過許多地方，看過許多風景，獨獨知玄山一直無緣走上一遭，每每念著便不自覺唏噓，如今更覺心中遺憾。待此間事了，若你還未歸，為兄帶著你嫂子去接你，順便拜見一下知玄山的大長老，可好？”
小家夥的字倒是有了許多長進，一筆一劃寫得也格外認真。隻隨後話風一轉，“小姑姑、好姑姑，你定要答應爹爹啊！卓卓也要去接小姑姑！”
元戈甚至想象得出小家夥抱著自己撒嬌的模樣，她眯著眼笑，繼續往下看去。誠如阿昆所言，這封信的確是“長了些”，小家夥花了洋洋灑灑好幾頁傾訴自己的思念之情，後麵又花了好幾頁拉了拉家常，就連溫小白最近又胖了都能扯上好幾句，看得出來這些時日小少爺憋悶壞了。元戈正納悶有許依在，這小家夥應該完全想不起自己來才是，就見著溫一卓又話題一轉，“爹爹這些時日早出晚歸的，很是忙碌，也不知在忙什麼，曾祖母天天念叨他。娘親也很奇怪，卓卓好幾次看著她一個人在發呆，還有一次像是哭了，偏她自己說是風沙迷了眼，可那日陽光甚好，無風，更無沙。”
“那晚卓卓還聽著爹爹和娘親談話，聲音很大，像是吵架了，爹爹還說什麼佟家不安好心黃鼠狼給雞拜年雲雲。”
“可第二日他們都不承認。”
元戈看著那封信，不由得一愣，佟家……佟明儒？父親在朝中素來中立圓滑，又頗得聖心，就算因為宋家的關係和佟家不睦，應該也牽扯不到兄嫂身上才是。而且看卓卓所言，佟家更像是衝著嫂子去的……也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元戈起身走到窗邊，任由暖意融融的春光落在臉上，她想，這次出來的的確是太久了……
正想著，宋聞淵來了。他帶來了許承錦下山的消息，“聽說天還沒亮，一個人悄悄下的山，連小廝都沒帶……這小子這次是認真了。”
許承錦從小就聰明，學什麼都快，偏生對什麼都不認真，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先生們每每說起都是愛恨交織，隻道可惜。是啊，可惜，明明懷揣著天縱之才的能耐，卻一心隻想當個遊手好閒的敗家子，此生唯一的目標就是要讓許家的族譜結束在他這一代——為此甚至盤算著去乾點誅九族的大事。
這一次倒是認真了。
元戈卻笑，笑得意味深長，“不算一個人。”
“嗯？”
“也不知莊夢蝶從哪裡得知他要下山的消息，昨兒個巴巴的向我打聽他什麼時候啟程。我猜著他今早要走，這小妮子半夜就去守著了。”元戈想起彼時莊夢蝶支支吾吾紅著臉的扭捏模樣，便愈發溫柔了眉眼，打趣道，“這丫頭不老實，一會兒說是因為答應了我要護著知玄山，自然是要護著知玄山的每一個人了。一會兒又說許承錦武功不夠看，怕他死在外頭，憑白耽誤了老師的病情……有生之年能見到這樣的莊霸天，倒也值了。”
宋聞淵對莊夢蝶還是有些印象的，性子大大咧咧，武功不高，卻有一身的江湖義氣，的確是個不錯的小姑娘。
他側目看向元戈，欣慰歎道，“之前總心疼於我家戈兒在我不曾遇到的那些年過得很辛苦。幸好，還有這些性格相投的朋友。”
“誰同她性格相投？”元戈想也不想就否認了，“人儘皆知我和她最是不和，幾乎一見麵就掐……”話雖如此，表情裡卻帶著笑。
那是很柔軟很溫暖的笑，仿佛冬去春來，漫山遍野的花都綻放了。
若非性格相投，又怎麼會一想起往事就麵帶微笑呢？就連竇婆婆也說，莊小姐是小姐為數不多的朋友，也是他們院裡屈指可數的小食客。宋聞淵低眉輕笑，抓了身邊小姑娘的手，十指交扣，並不言語，隻微微眯著眼享受這一刻的春光溫柔。
元戈想起方才溫一卓信中所言之事，想著宋聞淵在朝中多年，定然知道的比她多一些。隻是斟酌半晌也不知從何問起，索性就將那頁紙遞給了宋聞淵，見他看完，才問道，“你怎麼看？”
饒是宋聞淵，一時間也有些不明就裡，他將信遞還給元戈，沉吟著說道，“看不出什麼來……印象裡，佟家勢大，占據朝堂半邊天，但你父親得陛下信任，自然也不可小覷。這些年，雖不知道溫佟兩家私下如何，明顯上卻是井水不犯不犯河水的關係，畢竟……在沒有絕對的把握之前，誰也不願做了那鷸蚌而讓漁翁得了利。”
“何況，彼時你……那個溫淺與佟家庶女走得近，的確未曾聽聞有過什麼恩怨。若非說要有點什麼，那就是佟家嫡女離家，徹底斷了佟家結姻親壯大勢力的念頭……這件事多多少少跟你有些關係，你嫂子許是受了牽連。”說完，臉色寒了寒，總結道，“佟明儒的手段，素來臟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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