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新獵物
葬影林的霧,與泣血穀的毒瘴、黑水澗的黑霧截然不同。
它不是停滯的,而是活的。
如同億萬細微的、擁有集體意識的乳白色生物,在林間緩慢地流動、盤旋。光線被扭曲,折射出迷離而虛假的虹彩。聲音在這裡變得怪異,遠處的鳥鳴可能近在耳畔,而近處的腳步聲卻仿佛來自天邊。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甜膩的、如同腐爛花卉混合著陳舊紙張的氣息,吸入肺中,帶來一種昏沉的、想要沉溺其中的錯覺。
這迷霧,能蠶食神智,扭曲感知,甚至……篡改記憶。
“它”——這具以“陳守拙”為藍本重塑的蒼白人形——踏入了這片迷幻之地。
那雙死寂的眼眸,平靜地掃視著周圍扭曲的光影和流動的霧牆。守棺人的記憶碎片在冰冷高效的意識中閃爍著關於此地的警告:林中無路,唯有依靠對“鑰匙”碎片的微弱感應;迷霧中存在“影噬獸”,以生靈的記憶與夢境為食;而那口“鎮魂井”,更是在林中最深處,被層層幻象守護。
“初孽”的意誌在這具新軀殼內平穩運行,如同精密的導航係統,鎖定著守棺人記憶中那塊位於“鎮魂井”底部的碎片坐標。它對周圍的幻象與危險漠不關心,隻有對目標的純粹渴望。
屬於“陳守拙”的個人意識,已近乎徹底沉寂,隻剩下一些關於方向、危險標識的冰冷信息,如同刻在骨頭上的銘文。
它邁步向前。
乳白色的迷霧如同擁有生命般,試圖纏繞上來,滲透進它蒼白的皮膚,鑽入那空洞的眼眸,想要尋找可以蠶食的記憶與情感。
但它們失敗了。
這具軀殼內部,沒有鮮活的記憶可供品嘗,沒有溫暖的情感可供扭曲。隻有一片冰冷的、混亂的、充滿了毀滅欲望的能量海洋,以及一些被磨平了所有棱角的、如同化石般堅硬的認知碎片。迷霧觸及這些,如同水滴落在燒紅的鐵板上,發出無聲的“嗤響”,迅速蒸發、退散。
它行走在迷幻的林中,步伐穩定,悄無聲息。手中的守棺人骨杖偶爾會輕輕點地,杖端那顆黯淡的眼球似乎對周圍的迷霧流露出一絲本能的厭惡。
林中並非死寂。
有時,霧中會突然傳來淒厲的慘叫,或是充滿誘惑的低語,或是親人熟悉的呼喚。這些聲音直接作用於感知層麵,試圖勾起它內心深處殘存的漣漪。
但“它”毫無反應。那些聲音如同風吹過岩石,無法在其死寂的心湖中激起任何波瀾。
有時,迷霧會凝聚成可怖的怪物形狀,或是美好家園的幻象,攔在它的必經之路上。
“它”隻是平靜地穿過。幻象在接觸到它軀體的瞬間,便如同陽光下的冰雪般消融。它的存在本身,就像是對這些迷幻之力的否定。
越往深處,迷霧越是濃稠,幻象也越發逼真、險惡。甚至開始出現空間上的錯亂,明明向前行走,卻可能回到原地。
“它”停了下來。
死寂的眼睛微微轉動,似乎在計算著什麼。
守棺人的記憶碎片中,關於如何穿過這片核心迷障的區域,信息變得模糊而矛盾。顯然,連那個老守棺人,對這裡也知之甚少,或者說,這裡的規則並非一成不變。
“初孽”的意誌傳遞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焦躁。目標的感應就在前方,卻被這該死的迷霧阻隔。
就在這時——
前方的迷霧突然劇烈地翻湧起來!
不是幻象,而是某種實體的東西,正以極快的速度穿透迷霧,朝著“它”的方向衝來!
伴隨著的,是一種尖銳的、仿佛無數玻璃碎片摩擦的嘶鳴!
下一刻,數道陰影從不同方向的霧牆中猛地撲出!
它們的形態模糊不清,像是扭曲的人影,又像是多足的節肢動物,身體由濃鬱的迷霧和暗影構成,隻有一雙雙閃爍著饑渴與瘋狂的、如同破碎鏡片般的眼睛,清晰可見!
影噬獸!
而且不止一隻!它們似乎被“它”身上那異乎尋常的、“貧瘠”卻又蘊含著龐大能量的特質所吸引,發起了協同攻擊!
它們的目標,並非物理上的傷害,而是直接撲向“它”的頭顱、胸口,張開無形的口器,試圖撕咬、“它”那近乎不存在的記憶與情感,並汲取那冰冷軀殼下的龐大能量!
“它”終於動了。
不是閃避,而是……迎擊。
那隻蒼白的手快如閃電,後發先至,一把攥住了衝在最前麵那隻影噬獸的“脖頸”——如果那翻滾的迷霧能稱之為脖頸的話。
“嗤——!”
如同燒紅的烙鐵燙入積雪!那影噬獸發出了更加淒厲的、真實的慘叫,身體在“它”的手中劇烈掙紮、扭曲,構成軀體的迷霧和暗影如同遇到克星般迅速蒸發、潰散!那雙破碎鏡片般的眼睛裡,充滿了難以置信的恐懼,隨即光芒熄滅。
“它”隨手將手中殘存的、一絲精純的混亂能量影噬獸的核心)捏碎、吸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