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蕭家
他隱約看見,那噴薄的紅光核心,棺槨深處,似乎有一團更加深沉、更加古老的黑暗在緩緩蠕動,一雙漠然無情、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線的眼眸,正透過無儘的血色,冷冷地“注視”著他。
那不是影梟。絕對不是。那是比影梟,比他所知的任何一位陰棺“藏品”,都要古老、都要恐怖得多的存在!
反噬!陰棺反噬!
祖訓中諱莫如深、被視為不可能發生的終極禁忌,正在他眼前成為現實!
“不——!”他用儘最後的力氣,發出一聲淒厲的、不似人聲的嘶吼。
然而,這僅僅是開始。
密室之外,蕭家祖宅,乃至整個棲霞城,都被驚動了。
天空,不知何時彙聚起厚重的鉛灰色陰雲,低低地壓著城頭。明明是午後,天色卻晦暗如同黃昏將儘。凜冽的陰風憑空而起,打著旋兒卷過街巷,吹得家家戶戶門窗哐啷作響,旌旗獵獵,帶起塵土和枯葉,也帶來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
城西亂葬崗,一隻沾滿泥汙、指骨嶙峋的手,猛地破土而出!
城南廢棄義莊,停放了不知多少年、早已乾癟的屍體,眼窩中驟然亮起兩點幽綠色的鬼火!
城北古戰場遺址,地下深處傳來金鐵交鳴與戰馬嘶鳴的幻聽,地表滲出暗紅色的、如同凝結血液的濕痕。
城中,蕭家祖宅附近幾條街巷的百姓,最先感覺到異常。首先是溫度驟降,嗬氣成霜。接著,是若隱若現的腳步聲,沉重而拖遝,仿佛穿著鐵靴在石板路上行走,卻看不到人影。貓狗家畜驚恐地蜷縮在角落,發出淒厲的哀鳴,有的甚至直接口吐白沫抽搐而死。井水變得渾濁腥臭,院中種植的花草迅速枯萎發黑。
“鬼……鬼啊!”
一聲淒厲的尖叫劃破壓抑的寂靜。一個更夫連滾爬爬地從巷子深處逃出來,臉色青白,指著身後,語無倫次:“影、影子!好多影子!沒有腳……飄、飄著!往蕭家去了!”
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人們緊閉門戶,縮在家中瑟瑟發抖,透過門縫窗隙,膽戰心驚地向外窺視。
他們看到,或是以為自己看到:
一道道模糊的、半透明的虛影,從城市的各個角落,從曆史的塵埃深處,被無形之力牽引、彙聚。它們形態各異,有的身著古老殘破的鎧甲,手持鏽蝕刀兵;有的寬袍大袖,卻麵目腐爛,周身纏繞著不祥的黑氣;有的乾脆就是一團扭曲的、充滿怨恨的人形陰影……它們沉默地,或蹣跚,或飄行,無視牆壁屋舍的阻隔,從四麵八方,朝著同一個目標前進——城中央,那棟高牆深院的蕭家祖宅。
目標明確,怨氣衝天。
祖宅之內,早已亂作一團。仆役丫鬟尖叫奔逃,護院家丁握著刀劍的手也在發抖,他們結成的陣勢在那些穿透牆壁而來的虛影麵前,形同虛設。虛影所過之處,草木凋零,磚石染上一層白霜,活人隻需被稍稍觸及,便如墜冰窟,氣血凝滯,輕者大病一場,重者當場魂飛魄散。
它們的目標並非這些雜魚。
所有的虛影,穿透一道道院牆,無視任何防禦符籙發出的微弱光芒,最終彙聚到祖宅最深處,那間隱藏在地下的密室入口處。
然後,停了下來。
並非受阻,更像是在……等待。
或者說,是密室內的某種存在,暫時阻隔了它們,也吸引了它們全部的“注意力”。
密室內,紅光依舊充盈,但已不如最初爆發時那般狂暴。蕭辰癱倒在冰冷的石磚上,身下是一灘粘稠的、尚未完全凝固的鮮血。他麵如金紙,氣息微弱得幾乎感覺不到,胸膛隻有極其微弱的起伏。周身皮膚下,隱隱有暗紅色的細密紋路在遊走,那是侵入他體內的陰棺反噬之力。
他的意識陷入一種半昏迷的混沌狀態,對外界的感知變得模糊而扭曲。能“聽”到密室牆壁外傳來無數蠢蠢欲動的惡意,能“感覺”到那些曾被喚醒的亡者力量,此刻正如同聞到血腥味的鯊魚,聚集在門外,等待著最終的命令,或者……屏障的消失。
但更清晰、更直接鑽入他靈魂深處的,是那持續不斷、層層疊疊的低語。它們不再紛亂,而是逐漸彙聚成幾個清晰、冰冷、充滿惡意的意念流,反複衝刷著他殘存的意識:
“…血脈不純…冒名頂替者…”
“…精血為引,穢軀為憑,竟敢觸碰聖棺…”
“…真正的棺主…將於汝之腐朽中…蘇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