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蓋…需修複…或…替換…”一個模糊的念頭,順著鎖鏈反饋回來,並非來自黑暗意誌本體,更像是棺槨某種基礎“需求”的本能傳達。
他停止了徒勞的嘗試,任由碎片輕輕落回地麵。修複陰棺,顯然不是他現在能做到的。這或許是“守棺”職責的一部分,但優先級似乎並不高。
他轉身,走向密室的出口。
那扇由內向外被亡者虛影衝擊得扭曲變形、布滿青黑色爪印的寒鐵大門,此刻靜靜敞開著——或者更準確地說,是破碎地敞開著。門軸斷裂,厚重的門板歪斜著靠在門框上,邊緣殘留著狂暴陰氣侵蝕後的焦痕。
門外的景象,映入他那雙泛著灰白死氣的眼眸。
原本通往地麵的石階,布滿了更多的爪痕與撞擊凹坑,石粉簌簌。陰寒的氣息尚未完全散去,空氣中殘留著亡魂特有的腥冷味道。但除此之外,一片死寂。
沒有活人的聲息。
他拾級而上,腳步無聲。棺奴之軀似乎天然懂得如何收斂一切響動,融入陰影。階梯儘頭,是祖宅地下倉庫的入口,此刻倉庫裡存放的雜物東倒西歪,覆蓋著厚厚的黑霜,幾個守夜仆役打扮的人倒在地上,臉色青黑,瞳孔渙散,早已沒了呼吸。他們身上沒有明顯外傷,隻有脖頸或胸口處,殘留著一縷極淡的、冰寒入骨的陰煞死氣。
是被亡者虛影掠過時,瞬間吸乾了生機。
蕭辰的目光從屍體上掠過,沒有停頓,也沒有任何情緒波動。棺奴的感知裡,這些不過是徹底熄滅的“火苗”,連成為陰煞資糧的資格都沒有。
他走出倉庫,來到祖宅內部。
昔日熟悉的亭台樓閣、回廊庭院,此刻都蒙上了一層詭異的灰敗。草木枯萎發黑,池水渾濁結著薄冰,磚石地麵和牆壁上,到處是深淺不一的霜痕和仿佛被無形利爪刮擦過的印記。一些角落還殘留著半透明的、如同汙漬般的陰影,那是亡者怨念未能完全消散的殘留。
整個祖宅,寂靜得可怕。除了風聲穿過破損窗欞的嗚咽,再無其他聲響。
蕭辰的感知如同水銀瀉地,無聲鋪開。在他的“視野”裡,祖宅變成了由明暗不一的光點組成的圖譜。大部分區域是沉滯的黑暗死物或殘留陰氣),少數地方有極其微弱、仿佛隨時會熄滅的“小火苗”幸存的、氣息奄奄的低等生靈,可能是藏匿的蟲鼠),而在幾個主要的院落和房舍中,他感知到了十幾團稍微明亮些、但也混亂虛弱許多的“火焰”。
那是幸存的人。數量極少,且氣血虧損嚴重,神魂驚悸不安。
他“聽”到了壓抑的、斷斷續續的哭泣,沉重的喘息,以及牙齒打顫的咯咯聲。這些聲音被牆壁和距離削弱,卻在他的感知中清晰可辨。
他沒有靠近任何一處。棺奴的職責是守棺,不是巡視領地。而且,他能感覺到,自己這副模樣,這身縈繞不散的陰煞死氣,一旦出現在那些幸存者麵前,隻會引起更大的恐慌,甚至可能觸發他們脆弱的神經,做出不理智的舉動。
更重要的是,陰棺傳來的隱隱意念,似乎對宅院中這些殘存的“陽氣”帶著一種本能的漠視與疏離。隻要他們不靠近密室區域,便無需理會。
他就像一個幽靈,穿行在自家已化為鬼蜮的祖宅中,熟悉又陌生。記憶裡那些鮮活的場景——父親在書房訓話,仆役在廊下忙碌,孩童或許是他自己?)在庭院嬉戲——如今都被眼前這片死寂的灰敗覆蓋、替代。
最終,他來到了祖宅邊緣,一處了望用的角樓。角樓位置較高,可以俯瞰小半個棲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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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依舊晦暗,鉛灰色的雲層低垂。已是清晨時分,卻沒有日出應有的暖意與光亮。整座城市籠罩在一種不祥的沉寂之中,炊煙稀落,街巷冷清,許多房屋門窗緊閉,一些地方甚至能看到匆忙丟棄的行李和翻倒的貨攤。
城中的幾處“陰氣節點”,在他的感知中如同黑夜裡的燈塔般顯眼:亂葬崗方向陰氣彙聚如漩渦;義莊舊址死氣沉凝;古戰場遺址殺氣與怨念交織……這些都是昨夜亡者虛影湧出的源頭,此刻雖然平靜下來,卻像是被驚動的巢穴,留下了難以平複的痕跡。
而在城市中心,青冥宗設在棲霞城的彆院方向,他能感覺到數道頗為強大的“火焰”正在活躍,氣息中帶著驚疑、警惕,以及一絲不易察覺的憤怒。似乎有修士正在集結,嘗試探查昨夜異變的根源。
蕭辰靜靜地站著,陰影般的衣袍在微風中紋絲不動。灰白色的眼眸倒映著下方死氣沉沉的城市。
棲霞城,蕭家,一夜之間,天翻地覆。
而他,蕭辰,蕭家名義上最後的繼承人,如今是陰棺之奴,非人之軀,守著破碎的棺槨,等待著一個不知何時蘇醒、不知何等模樣的“主人”。
那點微弱的自我在封印中顫栗,金色光點寂靜懸浮。
遠方,青冥宗彆院的方向,一道明顯的探查性神識,如同探照燈般,謹慎地掃了過來,掠過枯萎的蕭家祖宅,在角樓的位置微微停頓了一瞬。
蕭辰身形未動,周身的陰煞死氣卻自然內斂,與角樓的陰影幾乎融為一體。那道神識並未發現異常,帶著疑惑收了回去。
他緩緩轉身,離開角樓,沿著來時的路徑,無聲地返回地下密室。
陰棺還在那裡。破損的棺身,幽暗的內部,沉眠的“主”,以及那條冰冷的、連接著他全部存在的鎖鏈。
他走回棺旁,屈膝,以一種自然而然的、仿佛演練過千百遍的姿態,在棺側盤膝坐下。陰影衣袍垂落,與地麵和棺身的陰影相連。
守此棺,待主醒。
灰白的眼眸緩緩閉上,意識沉入那具冰冷軀殼的深處,沉入被封印的自我與寂靜的金色光點之旁,僅留一絲最基礎的感知,連接著陰棺的脈動,監控著密室方圓。
如同一尊沒有生命的、用陰煞雕琢而成的塑像。
隻有在他意識最深處,那點被重重禁錮的“自我”餘燼,偶爾會閃爍一下,映照出破碎記憶中,父親臨終前複雜難言的眼神,以及那驚鴻一瞥的、溫暖的金色符文。
棺槨深處,那沉眠的黑暗脈動,平穩而悠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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