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果然很快就把自己的心態調整過來了。
說罷。
他沉吟思索片刻,繼續道:“與這兩道考題相關的兩件事情,表麵上看起來……似乎有想要彰顯朱允熥那黃口小兒治世之賢德,但實際上肯定不是如此。”
“不過……那黃口小兒居然也沉得住氣?”
“作為新帝登基,如今又改了年號,他背後那人不肯他大搞排場,連新朝的新幣都不發,他竟然也肯配合?”
朱棣本就是一個能做大事的人。
這樣的人會有情緒,可一旦想明白了,卻也不會囿於情緒無法自拔,經過道衍和尚一番開導,儼然已經暫且拋去之前那些憤怒不甘,認真思索起來。
說到這裡,他雙眼微眯,歎道:“縱然你我想明白他們實際上的目的,可這卻是個不太妙的表現。”
道衍和尚也認可地點了點頭。
道:“確實有些可惜了,至少這意味著,小皇帝雖然偶爾會有任性之舉,但對於一些實在嚴重的事情,約莫還是會願意聽那個人的指揮,配合行動……他們二人之間產生縫隙和可乘之機的指望,就小上不少了。”
說到這裡。
道衍和尚約莫突然想通了什麼。
驟然抬眸,目光一凜,道:“看來這兩個所謂的考題涉及的……的確很大!甚至大過了工部年前搞的什麼宣傳活動,也大過了小皇帝煉丹的事情!”
“因為這兩件事情太大了,所以小皇帝才放下了麵子!”說到這裡,道衍和尚扯了扯嘴角,麵上竟是露出一抹凝重之色來,心中的好奇也愈發濃厚。
朱棣也明白他這話的意思。
咬著牙沉默住。
「這樣的事情……會是什麼?」——不知不覺,二人竟是又繞回來了這件事情上。
“阿彌陀佛……”道衍和尚抬起另外一隻手,雙手合十宣了一聲佛號:“洪武大帝果然是洪武大帝。”
聽到道衍和尚的聲音。
陷入沉默的朱棣也回過神來,深吸了一口氣,也是一副深以為然地神色,道:“我父皇明麵上把這兩道考題丟給本王,若沒發現,這算陰謀,即便你我意識到了,這也算陽謀啊!”
有句話叫什麼?——道理我都懂,可是臣妾做不到。
經過剛才繞了兩圈,最終二人卻始終繞回到了這個所謂的「考題」上。
道衍和尚和朱棣也算明白過來了。
不管他們看沒看明白朱元璋的意圖,可這件事情一旦在他們心裡種下了種子,他們想的時候,總是會不由自主地就往這件事情上去想,不知不覺地沉溺其中。
朱棣執念於父親的偏心。
而道衍和尚執念於輸給了那個「對手」。
隻要這件事情能影響到他們,朱元璋的目的就算是達到了!
“王爺……你我都該時刻記住,無論這考題的答案是什麼,無論它有多重要、多玄奇,現在,這都不關咱們的事情!能否有機會離間小皇帝和他背後那個「軍師」的事情,咱們乾脆也當做不存在!”道衍和尚提醒朱棣,同時也是在告誡著自己道。
說罷。
道衍和尚微微闔眸。
深吸了一口氣,嘴唇微動似是在念叨著什麼經文。
朱棣點了點頭:“道衍師父說的,本王明白,現在,我們隻管淮西勳貴那邊的消息就是!”
道衍和尚睜開眸子,道:“前些日子貧僧就給應天府那邊的暗樁去了信,若是順利,該快有來信了,無論他們有什麼花裡胡哨的花招,淮西勳貴都是他們永遠繞不過去的大山,也是這局棋的棋眼。”
話說到這兒。
馬車外麵傳來一聲馬兒嘶昂的聲音,腳步放慢,馬車也緩緩停了下來:“王爺,道衍主持,到府上了。”
朱棣和道衍和尚對視著交換了一個眼神,都在對方眼裡看到了凝重之意。
隨後二人才一前一後下了馬車,進了燕王府。
好消息是……
一回到燕王府之內,下麵人便說,慶壽寺那邊來了人,說是送來了應天府那邊送過來的書信情報……
二人立刻急匆匆地回到了王府的書房。
“道衍師父,快看看。”朱棣吩咐不許旁人靠近,關上房門之後,當即迫不及待地催促道衍和尚道。
道衍和尚目光微微閃爍了一下。
也不多言,立刻拿起剛剛被送到手裡的信封,撕開將裡麵的信紙拆了出來。
雖然他的神情依舊十分平靜,可他微微有些紊亂的氣息,顯示出他心中並不那麼平靜。
說到底,朱允熥這個小皇帝不分黑白的任性,導致對方內部出現裂痕……暫且指望不上,以後也很有可能指望不上。
而洪武大帝這一張最大的牌……
捏在手裡,卻已經不可能打出去了。
現下他手裡拿著的,是最關鍵的一步棋,卻也是他們最後的一步棋。
不容有失!
道衍和尚暗暗深吸了一口氣,打開手裡的信紙,低頭垂眸,緩緩閱覽起來,坐在書案後方的朱棣一雙眼睛死死盯著道衍和尚和他手裡微微有些晃動的信紙,抿著嘴唇,也屏住了呼吸。
紙頁翻動的聲音顯得格外刺耳。
僅僅一會兒,卻仿佛過去了好些年月的時間,朱棣這才看到道衍和尚抬起頭來,看向自己,道:“張翼、曹興、朱壽三人都是沒什麼太多腦子和心機的人,殿下放心。”
聽到這話,朱棣這才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目光銳利地問道:“成了?”
道衍和尚淡淡一笑:“已經得到了他們的信任,曹興對貧僧放在應天府的兩個暗樁,也表現出了賞識之意,隻不過這三個人腦子裡裝的也不全是水,倒是沒有立刻和貧僧手底下的兩個暗樁表明身份,隻約了他們二人於下一期報紙發布之時,京城的醉月樓相見。”
朱棣麵上露出喜色。
一顆心也放了下來,輕嗤一聲道:“他們這是準備先查查那兩個暗樁有沒有問題吧,在朝堂混跡這麼多年,總是得有點長進的。”
道衍和尚麵上露出胸有成竹的自信:“貧僧既然一早就插了暗樁,又豈會讓他們輕易查到?”
朱棣如一根鬆下來的弓弦,有些悵然地深呼吸了一口氣,緩了片刻才問道:“可有……那人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