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朱允熥暗暗深吸了一口氣,掀起馬車簾子,回頭又看了一眼煉丹司,心中暗暗琢磨道:
「無論這次的事情是否有隱情和蹊蹺在其中,淮西勳貴這邊始終是一顆定時炸彈……」
「現下,就隻能等著看這槍炮的改良結果如何了。」
「……」
趙峰雙眼微眯近身跟在朱允熥身邊這麼久,當然也明白朱允熥當下的顧慮,當即目光一定,帶著決然與篤定之色,道:“陛下放心,微臣都明白。”
他的聲音裡帶著決絕的深意。
於私,以他現在這個位置,這一身所係之榮辱,他不會有第二個選擇。
於公,他親自見證過許多,更明白,整個大明都找不出第二個人,能比自己如今侍奉著的這位大明新君,更有霸者之姿!仁者之態!他更不會有第二個選擇。
朱允熥點了點頭,道:“回吧,今日一早便出了宮,宮中還有其他的政務要處理。”說罷,他將目光從煉丹司的方向收了回來。
儘人事,聽天命。
無論何時何種境地,過分憂慮還未曾發生的事情是最愚蠢的,時刻把自己能做的、該做的,都做到最好,這才是能做大事的心態。
趙峰目光微微一亮,看向朱允熥的目光裡又格外多了幾分敬意:“陛下勤政,是大明之福,亦是天下百姓之福。”
隨著朱允熥一聲令下。
趙峰揚鞭一揮,駿馬嘶昂,車輪滾動,在煉丹司門口留下一串煙塵。
……
與此同時,錦衣衛衙門。
一名身著飛魚服、腰上佩著繡春刀的男子目光慎重,緩緩地走到一間門房之內,將手裡被整齊疊起來的報紙放當在了房間內的桌案上。
桌案後方的太師椅上坐著的。
乃是一名眼神狠戾的魁梧男子,僅僅隻在那裡坐著,便給人一種冷厲駭人的感覺,對於他,錦衣衛裡自是誰都不陌生——正是如今在錦衣衛衙門,領了個不鹹不淡的指揮僉事職位,做著不鹹不淡的公務的……
前任錦衣衛指揮使,蔣瓛。
來人抱拳看著桌案後的蔣瓛抱拳一禮:“大人,本期的定版報紙,以及傳媒司那邊,下一期報紙截止目前已經定下的內容,都在這裡了。”
有句話說得好。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許多事情在這錦衣衛衙門裡,以公務之名光明正大地辦好,比在外麵偷偷摸摸地去辦,要更加方便得多,也安全得多。
他統領錦衣衛多少年頭?
錦衣衛的手段、道道,他比誰都清楚,做起事情也比誰都謹慎,再加上朱允熥認為朱元璋已死的情況下,對他這種全民皆敵的立場也放心。
如今的蔣瓛反倒是樂得安穩。
蔣瓛大致掃視了一眼新呈遞上來的報紙,不以為意地點了點頭,而後目光一動,抬眸肅然問道:“錦衣衛今日的變動,查清楚了沒?”
錦衣衛裡一些不經意的隱秘調動。
一般人自然是不太知曉的,但作為上一任指揮使,又常日留心著朱允熥的各方動向,得到今日被調去煉丹司的三個百戶所的消息,自然也是情理之中。
“回大人,屬下不敢查得太細。”
“但可以確定的是,這三個百戶所的人員,說是增派到煉丹司布防的,但其人員組成……”
“雖然查得不全,但凡是屬下了解過、查過的人,進錦衣衛之前的身份,要麼便是應天府這邊的兵仗局、軍器局,負責火器製作相關職務的。”
“要麼便是下麵各大衛所的火銃兵。”
“無一例外。”
“屬下覺得,這約莫……不是巧合。”
“……”
回話之人一臉意味深長的表情,目光之中卻帶著一絲茫然:他當然想得到這不是巧合,但他決然想不到把這麼一群人放進煉丹司裡去,到底能乾嘛?
——組建火銃隊麼?作為當今大明權柄最大之人,想要調動一支人馬打火銃、碗口銃,再簡單不過了。
況且這些人最有用的場合,不應該是邊境?
他想不明白。
蔣瓛同樣也想不明白,緩緩點著頭認這人「不是巧合」的評價,卻是一臉不解地蹙著眉頭呢喃道:“兵仗局……軍器局……火銃兵……這都什麼跟什麼?”
思索片刻後無果。
蔣瓛也隻能無奈地搖了搖頭——這些事情也不是他該考慮的,想不明白也就罷了。
想到這裡,他直接抬手拿起桌上的筆,同時左手對麵前之人揮了揮:“罷了……”
他剛想把最後一份情報補充完整,卻又先頓住了右手,似是突然想到什麼一般,格外問了一句道:“這煉丹司裡頭的消息,還是透不進去麼?半點風聲也沒有?”
說到這裡,他的麵上也不由露出一抹愁色。
打散、重組、又精心挑選排除過後的龍驤衛和虎驤衛,他這個前任錦衣衛指揮使竟也沒轍?
那人搖了搖頭:“大人您也知道……”
對方這麼說,蔣瓛自是不用聽完,也知道答案——定然還是防得死死的,查不了一點。
心中了然,當即再次擺了擺手示意對方不必再說。
目光深遠地在心中暗暗嘀咕了一句:「當今陛下的手段……還真是過分縝密了……」
與此同時,則繼續提筆,手腕抖動,在自己麵前把剩下的情報補充完整,再吹乾上麵的墨跡,連同之前的情報、本期報紙、下期報紙預覽內容……都一並封裝起來。
冷聲道:“送出去吧。”
那人接過厚厚的情報收好,沒說什麼,隻肅然朝蔣瓛行了個抱拳禮,便默默退了出去。
看著被對方關上的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