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馬上要走呢!”
常升把這個枕頭送了過來。
傅友德也樂得直接拿過來用,趁著這群人都在想著怎麼算計自己的時候,把肚子裡憋著的壞攤到了明麵上來。
“不然咱為啥這麼著急跑來找你們敘舊?外麵事情多,一年下來都不定得空回京,可不得趁這機會找你們老哥幾個喝口酒再說?哈哈哈哈!”
“來!再喝再喝!”
“老子可是專門找你們喝酒來的!”
傅友德好似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般,一副笑嘻嘻的樣子,隻作是多年的戰友袍澤不以為意地嘮嘮家常,交代一下自己的去向,然後就催著喝酒了。
他一副坦蕩從容的樣子,但此間其他人可就淡定不下來了,當下舉著杯子的手一個個都滯在半空,臉上那強行擠出來的笑容都頓時凝固住了。
而後則是各自蹙起眉頭,相互與自己最交好的人交換著眼神,而每個人的眼神裡都透露著「茫然」這兩個字兒。
是的。
對於傅友德這話。
相比於震驚,他們更多的是——沒聽明白。
「馬上……要走?」
「這話特麼的什麼意思??」
「這老家夥不是特地回應天府護駕來的麼?他想去哪兒?又能去哪兒?」
「……」
原本龍門陣都已經擺好了,個個暗自摩拳擦掌,準備好好跟傅友德較較勁兒,結果傅友德說他要走——褲子都脫了,就給我看這?
眾人瞬間有種蓄滿了力的拳頭打在棉花上的感覺。
原本觥籌交錯、把酒言歡的熱烈場麵一下子就冷了下來,而這種戛然而止,更是讓氣氛完全變得尷尬。
而混跡其中的常升,固然早有錦衣衛跟他招呼了這事兒,讓他來演一波。
然而,他麵上雖然保持著一個演員的自我修養,跟著藍玉等人的節奏,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猝然間得知這事兒的茫然模樣樣子,可實際上……
他心裡多少還是帶著些不敢置信在的,不由得暗暗歎道:「陛下他果真這麼做了!?」
他來這裡演淮西勳貴,的確是得了朱允熥的授意,可若是遵從理性來想,他也還是覺得,此舉效果雖好,卻治標不治本,還會損失掉傅友德這張牌。
所以當聽到傅友德親自說出這話的時候,常升心裡還是難免“咯噔”一下,覺得可惜。
不過他心裡想得明白。
自己是個武夫,想不明白那麼多彎彎繞繞,頭上頂著的國公位置是因自家老爹封蔭而來,在軍中的影響力也不那麼足夠,可皇宮裡的大外甥心眼多、計謀也多哇!
自己這個舅舅既然啥忙都幫不上……
那就儘力打配合!
想到這裡,常升立刻露出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打破此間沉寂歎道:“什……什麼?傅叔你……說你要走是什麼意思?這……這怎麼可能!?”
“傅叔你……不會是在騙咱們的吧?”
說到最後幾個字,他是一字一頓地說出來的,說完,他還故意給了眾人一個眼神,儼然還在引導眾人,讓大家認為傅友德這話有詐。
繼續放大這份矛盾。
而被常升這麼一「提醒」,眾人也立刻回過神來,紛紛深呼吸了一口氣,先把自己外露的情緒都往回壓了壓,心裡的警惕和戒備愈發深重起來。
而另外一邊。
傅友德則是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常升。
越覺得總有哪裡不太對勁——這小子看起來跟藍玉他們那一夥人完全是站在一邊兒的樣子,可說起話來……怎麼好像回回都在給他遞枕頭?
甚至乎……好像還在特意拱火,繼續拉高藍玉那群人對自己的敵意?
隻是這行為從另一方麵來看……好像又的確是站在藍玉他們那一夥人的角度在考慮事情。
傅友德一時都有些懵了。
不過無論是哪種可能,眼前的場麵還是傅友德喜聞樂見的,這枕頭既然又有人給他遞過來了……他就再用著!
“騙?這種事情騙你們做什麼,你們又不是咱屋裡頭的婆娘,有時候還得編編借口出去快活!”
“今天入宮麵聖,除了是咱第一次拜見這位大明新君,剩下的就是陛下給咱交代去外麵要做的事兒了。”
“不是!今天到底怎麼回事?”
“你們一個個都想什麼呢?全他娘的古裡古怪!”
“咱馬上要走了,特地來找你們喝頓酒!結果你們給老子擺這副樣子,要死啊!”
“從前咱一起殺韃子的時候,那家夥喝酒跟喝水似的!現在喝個酒,卻一點不痛快!當真掃興!”
傅友德還裝作沒事兒人一樣,隻當自己是好不容易擠出時間來找老兄弟敘舊,卻碰上老兄弟們支支吾吾,當下甚至還不滿地指責了起來。
常升抿了抿唇把自己的笑意憋了回去,暗暗歎了一句:「這傅叔演起來真是一點不賴哇!」
傅友德這看似真情實感的埋怨和指責,一下子倒還真把這群人給鎮住了。
眾人心裡不敢信。
麵上卻各自神情訕訕,稀稀拉拉地應聲道:“呃……喝……喝酒……”
傅友德麵上露出嫌棄的表情。
不屑輕嗤一聲:“切!還是那麼不痛快,都在秦淮河上的女人堆裡睡軟了?”
要是照正常情況來說,被傅友德這麼嘲諷一句,這群說乾就乾的殺胚說不準都已經開始要提刀乾起來了,可如今大家心裡都裝著心事,既有不敢置信,又有防備和警惕,一時竟都沒什麼大反應。
各自沉悶地喝了一杯酒。
向來耐不住性子的鶴慶候張翼終歸還是忍不了了,開口試探著打聽道:“老傅,陛下喊你離開應天府,叫你再去山西、河南那邊衛所繼續練兵去的?”
這不明不白的,他是真忍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