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到了。”趙峰跳下車,給朱允熥鋪好台階。
朱允熥披著白狐皮大氅,緩緩掀開簾子,走了下來。
他這邊腳剛一著地,便聽得煉丹司之內,“砰”地一響,聲音隱隱約約都傳到大門口來了。
雖然隔了不小的距離。
但隻聽這聲兒便聽得出來,格外清亮。
趙峰有些好奇地往煉丹司裡頭看去,微蹙著眉頭暗道:「方才那一聲……像是火銃的聲響?可細細辨這聲音……又有些不大像。陛下把那三個衛所的火銃兵放裡麵……又搗鼓了啥?」
朱允熥做事從來不會把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裡。
對趙峰,他當然是信任的,但趙峰手上現在掌握著應天府的情報消息,這已經是一份極重的權力了,煉丹司裡麵的東西更是舉足輕重,朱允熥自然是要防一手,不使自己所有的機密和底牌都防在一個人身上。
所以趙峰對這煉丹司裡的情況也是一知半解。
他知道錦衣衛格外調了三個衛所的人過來,也知道那些人是什麼成分,至於裡麵具體發生了什麼,卻是不知道的。
而當他心裡納悶兒的時候。
卻見到剛下馬車的主子麵上卻難得露出了喜色,淡笑著道:“看來朕來得倒正是時候。”
見朱允熥這神情,趙峰心中不由暗暗訝然——作為朱允熥的隨身近侍,他是見多了自家主子總那麼把握在手、雲淡風輕的模樣,露出這般神情,可見裡麵的東西絕不尋常。
一時好奇更重了起來。
朱允熥先朝煉丹司裡頭看了一眼,而後順嘴問了一句道:“藍玉他們那一夥人,現在如何了?”
他除了關注裡麵的槍炮研究情況,自然還要隨時關注淮西勳貴的動向,看看自己隨手做的這個局,效果如何。
他也好心裡有數。
趙峰當即撇開心裡的胡思亂想,應聲道:“回陛下的話,沒什麼大動靜,人現在都還在涼國公府裡喝酒。”
“隻是喊了人盯著穎國公府上,盯著應天府內外的衛所動向,還打聽著陛下您這邊的情況……”
“都是小心翼翼暗著來的,陛下吩咐過對他們的人不打草驚蛇,微臣便也沒有處理。”
聽完,朱允熥饒有興趣地輕嗤一笑:“這次他們倒是謹慎,傅友德都親自去演了一趟,朕的聖旨也是在他們麵前當著麵傳的,一般來說他們也該放心信了……”
說到這裡,朱允熥似是想到什麼,眉頭微蹙道:“謹慎……這兩個字兒跟他們可不搭邊。”
朱允熥可太知道這群人的德行了,要是他們的字典裡能有這兩個字,老朱這一輩子殺的人估摸著都能少一半。
“事出反常必有妖。”
“趙峰,這次藍玉府上,沒有什麼其他特彆的事?”
朱允熥看向趙峰問道。
他固然不怕淮西勳貴懷疑自己,甚至此刻他們越是防著這防著那地疑心深重,回頭這個局的效果就會越好。
可即便如此,反常之處,也是要追究的。
趙峰沉吟了片刻,約莫是在腦子裡認真地把之前零碎收到的各種情報重新回憶整理一番,片刻後才道:
“回陛下,微臣細想了想,特彆的事倒是算不上。”
“也就是前番和鶴慶候、懷遠侯、舳艫候三人結交上的兩名商人,收到消息的時候他們又是在一處喝酒玩樂,順勢跟著一起進了涼國公府。”
“商人低賤,想方設法攀上當朝公侯也正常,再加上這些天微臣令人密切盯著這二人,也無甚事情,所以微臣便也沒有因此打攪陛下。”
說完,趙峰心裡不由暗暗一緊。
「聽陛下這意思,莫非是這兩個人在公侯勳貴之中周旋?那此二人也太居心叵測了吧?」
原本他還真沒多想。
如今朱允熥覺得蹊蹺問起來,他才把這事兒連起來……
心中更是暗暗驚駭:「若這兩人一早就居心不良……那他們在錦衣衛的眼皮子底下,這麼久都未曾被看出破綻來,也太滴水不漏了!」
趙峰一方麵覺得,這其中好像真有什麼關聯,可另一方麵又覺得,錦衣衛那麼死盯都沒盯出問題的人,不應該能有什麼大問題才對。
「哪兒有人心思密到了那份兒上?或許……是巧合也說不定?」趙峰在心中暗道。
“那兩個商人……”
朱允熥不以為意地嘟囔了一下。
印象裡他記得這麼回事,好像是之前有一次報紙發售的時候和張翼幾個人混到一起去的,當時他隨口讓趙峰盯著,後麵沒什麼事他也就沒在意過了。
“再給朕盯得細致些,事無巨細。是巧合最好,若其中朕彆有洞天……”說到這裡,他沉吟了片刻,嘴角反倒是噙起一抹淡笑:“那估計還挺有意思的。”
隻要有一絲懷疑和不對勁,他都是要追究的。
“是,陛下。”趙峰立刻嚴肅應聲道。
雖然他心裡還是傾向於這是個巧合,但朱允熥既然發了話,他當然不能馬虎大意。
朱允熥並沒有過於在意這件事情,他是站在最高點在俯瞰整個局麵,即便局麵之中的確出現了個小蟲子……
那也落不到他眼裡去。
所以隨口交代了一句之後,朱允熥便自己一個人直接進煉丹司裡去了。
應天府京郊這處地方雖大。
不過朱允熥常來,自然是輕車熟路。
也沒有擺什麼架子、沒有讓人聲張什麼,自己隨心隨性地溜達著就往最裡麵進去了。
……
那些被他調過來的軍器局、兵仗局人手,以及大明當下最懂火器的火銃兵們,被集中放在了煉丹司東南角偏僻的一隅,清淨遠人。
有「煉丹」這個幌子打掩護。
便是在裡麵實驗、放銃,聽起來給人的印象也隻是:哪位仙師又把丹爐給炸了。
當朱允熥慢悠悠地靠近的時候。
“砰——”地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