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爆炸聲不小,距離此處僅僅不過一牆之隔,此刻轟然響起,倒是猝不及防地把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眾人深呼吸了一口氣壓壓驚。
下意識循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了過去。
隻見隔牆另一側,一陣青煙緩緩升騰而起,帶著些許嗆鼻的味道逐漸傳來。
與此同時。
兩道身影慌慌張張從隔牆的月洞門處小跑出來。
相比於朱允熥身邊那些行伍氣質格外明顯的糙漢們,這二人的身形算的上瘦削,此刻兩人身上衣衫臟亂,臉上也是灰撲撲一片,顯得格外狼狽。
兩個人一邊朝人群小跑過來。
一邊在嘴裡罵罵咧咧:“娘的!又炸了!裡頭走水了,快來些人抄家夥滅火去!”
見此情形。
周圍眾人倒是絲毫不慌。
有人無奈地搖了搖頭,先對朱允熥請示了一聲:“陛下,那邊事急,咱得先去忙活著了!”
說罷便朝著月洞門的方向趕緊跑了過去,嘴裡還開玩笑地罵道:“老馮!老林!你倆一天天就愛搞這麼些逼事!老子救你走水都救不及!一天到晚淨給你倆撲火去了!”
其他人也紛紛如此,嘴上雖然各自都是一副罵罵咧咧的樣子,可手腳上動作一點不耽擱,而且看起來卻十分鎮定,都是輕車熟路。
顯然這也不是頭一回了。
眾人緊鑼密鼓地忙活起來,一時到處都是腳步聲,隔牆那邊,水聲、罵聲、撲火聲……交織成一片。
好在誰都知道這裡搗鼓的玩意兒危險,各處一早都有大水缸存滿了水應對突發狀況,行伍之人最有的就是一把子力氣,火勢很快就撲滅了下來。
因火被撲滅,隔牆那邊湧起的煙霧更濃了許多。
眾人也再次從月洞門回到這邊來,他們看著連頭發都被燒了的馮旭、林以山二人,調侃道:“老馮,這次連眉毛都被燒了半截兒了!再長出來的沒半個月時間怕是不夠。”
有人則是下意識吐槽道:“老子都說了……”
隻不過,這句吐槽隻說了幾個字,這人便似是突然反應過來什麼一般,趕緊閉了嘴。
這倒是讓從火場裡跑出來的馮旭和林以山二人覺得奇怪了,林以山好奇地道:“老劉,你今天這是怎麼了?話說到一半兒就不說了?不勸我彆瞎倒騰把小命倒騰沒了?”
這聲爆炸。
正是因為馮旭和林以山二人在屋裡倒騰雷汞、火藥……試圖一步到位搞出針擊槍來。
隻是這其中既存在技術難度,還存在許多不可控性,稍微哪裡一個不留神,說不準就炸了,所以今日這情形,在煉丹司裡都已經成了家常便飯了。
也是因為這事兒難——聽起來難,做起來的結果更證明了難——此間許多人對這所謂的「針擊槍」是帶有悲觀態度的,覺得在這事兒上費功夫實在不值當。
每每救火的時候,對馮旭和林以山二人或是調侃、或是勸告兩句。
今日也是習慣性如此。
隻不過,朱允熥如今都還站在這煉丹司,朱允熥前麵和他們說的話,更是言猶在耳。
再加上他們如今已然和張宇清、劉淵然他們一樣,開始逐漸把朱允熥當成真神仙看了……心中也早已經潛移默化地有了個下意識的觀念準則:「陛下說的,都是對的!」
想到這「針擊槍」既然是從朱允熥口中說出來的。
他們自然不會再有什麼遲疑。
更不會唱衰。
此刻這人自然是再說不出那樣的話來,全堵了進去。
反而對馮旭和林以山二人嘿嘿一笑,仿佛自己從前那些調侃和勸告都完全沒說過一般,道:“勸?有什麼好勸的?前頭是咱眼皮子淺!你這事兒要真做成了,可不是天大的好事麼?咱不勸!”
旁邊其他人也笑哈哈地跟著道:
“就是!馮兄弟和林兄弟這是對上儘忠,為大明儘力,咱再怎麼說也不能阻止你們呐是不是?”
“嘿嘿!可不是麼?”
“這「針擊槍」可是陛下提出來的,陛下說這東西能做出來,那肯定就是能做出來的啦!”
“做不出來就是咱這些人沒本事而已!”
“……”
這話聽得馮旭和林以山二人都有些懵了——這還有兩副麵孔呢?臉色變起來可真快!——他們齊齊蹙起眉頭朝對方看了一眼,似乎很是不解:
“馮兄,這啥情況?他們這是……轉性了?”
“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沒了半截眉毛,看起來有些滑稽的馮旭一臉莫名其妙地聳了聳肩。
這時候,林以山朝著朱允熥的方向瞪大了眼睛,剛救完火,他的臉上還是灰撲撲的,這讓他瞪出來的眼白格外明顯。林以山拍了拍馮旭的肩膀:“等等……馮兄,站在那邊的是不是……陛下!?”
馮旭也看了過去,驚道:“好像……真是!”
兩個人一心鑽研「針擊槍」,並沒有和其他人在這裡鬨哄哄地測試火繩槍,自然也不知道朱允熥來了,剛剛從火場裡跑出來和眾人一起救了火,此刻平靜下來才注意到,此間有個不得了的麵孔!
二人齊齊倒吸了一口冷氣,咽了口唾沫趕緊朝朱允熥的方向小跑著過去,拱手躬身,趕緊請罪:
“微臣馮旭/林以山,不知陛下駕到!請陛下恕罪!”
“方才……沒讓陛下驚著吧?若是驚著了陛下,微臣等,便是萬死也難贖其罪了!”
朱允熥都沒想到,還會有人有這份執著的心思在,心中一時大感欣慰。
他上下打量了二人一眼,一個燒了眉毛、一個燒了些頭發,兩人拱起手來行禮,還能看到他們手上有燙傷疤痕,當下有些沉默。
研究的東西的確是好東西,可危險也是真危險。
二人感受到朱允熥打量的目光,一時有些猶疑地交換了眼神,再次請罪:“衣冠不整而麵聖,是微臣等唐突了,陛下恕罪!”這個時代的律法就這樣,麵見皇帝,你衣衫不整都能問你的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