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為此鬨出大亂來……”說到這裡,劉三吾愁得幾乎整張臉都快皴起來了:“老夫自然知曉陛下一顆為了天下百姓的心,是好的,可眼下做這件事情實在是時機最差,最不合時宜的了!”
大抵是因為心中著急。
劉三吾說話的語速越來越快,麵對傅友文都帶著些指責的意思,還有不解:“倒是老傅你今日,如何似是失了智一般第一個便站出來支持此事?”
是的,劉三吾乃是性情剛直的當朝大儒,若是這件事情是在洪武朝大刀闊斧地去乾,他這老頭子舉雙手雙腳讚成,而現下這個時候,他卻是全然反對了。
也是因此。
方才在奉天殿朝堂之上,劉三吾才一言不發,連六部尚書都全部附議的情況下,他都不曾說什麼。
甚至她都想立刻站出來和朱允熥陳明利弊了。
隻可惜六部堂首都「發了癲」,再加上滿朝文臣、公侯武勳儘皆在場,這其中的利弊過於敏感,當堂說出來必然不妙,劉三吾這才隻能咽回了肚子裡去。
而今說起來,自是如同倒豆子一般,把自己憋了好久的話對傅友文說了出來。
而當他把心中的諸多顧慮都道了出來,心裡便也愈發覺得此事不靠譜,甚至都等不及傅友文的回答便一副大事不妙的樣子,喃喃自語道:“不行……老夫想了想,還是得去和陛下把這事兒私下裡說清楚,不能坐視這亂子生出來才是!”
說罷,劉三吾便立刻頓住了腳步,欲要轉身去往乾清宮。
隻是下一刻。
他便感覺到自己的胳臂被拉住了。
劉三吾蹙眉看了一眼傅友文,用力一甩,甩開了傅友文的手,嗬斥道:“傅友文!你自己糊塗,朝堂上隨意亂說話也就罷了,可你不能攔著老夫儘忠!”
傅友文有些無奈地道:“老劉,劉學士啊,我傅友文什麼人你還不知道麼?你能想到的這些,老夫我能想不到?憑借咱們去年多番一起殫精竭慮想要保住大明安寧的情誼,你信老夫一回。”
他這麼一說,劉三吾更有些火大了:“既然你都能想得到,那你還站出來帶頭??”
傅友文似是理所當然地道:“老夫不是上朝之前便跟你說過了麼?陛下曾明言,他已有應付淮西勳貴的法子了。此事也就是對你劉學士,一般人我可不告訴他的。”
這個回答劉三吾已經聽過一次,並且覺得十分荒唐,當下輕嗤一聲反問:“陛下說什麼你就信什麼了?”
傅友文也從容,同樣反問道:“那敢問咱劉學士,陛下之前屢屢有諸多荒唐行徑,可曾有哪次讓咱失望過的?”
“這……”
對於這道反問,劉三吾還真的尬住了,他在腦子裡想了想,好像還真不太找得到答案。
而傅友文有接著道:“大明朝堂之上如今權勢最重的六部堂首,除了詹徽那個為一己私欲執迷不悟的,其他人包括老夫在內,哪個方才不是真心支持?就算老夫老眼昏花癡呆蠢笨起來了,工部、禮部、刑部乃至兵部……四部堂首全傻了不成??”
說到這裡,傅友文的表情和語氣都不由變得格外自信起來。
工部秦逵這狗腿子他當然是早想到了的。
禮部尚書任亨泰、刑部尚書楊靖、兵部左侍郎茹瑺……這三個人的表態,卻已然讓他幾乎打消了心中所有的疑慮了。
而傅友文這接二連三的反問。
還真把劉三吾給問住了,不得不頓住腳步,也不得不沉默下來——他雖是大儒,是清流,可也並非不懂六部堂首的含金量,沒點目光、格局、眼力見兒的,壓根兒就不可能爬到這裡來。
過了好大會兒。
劉三吾才固執地,卻已經少了不少底氣地道:“陛下的確在許多事情上處理得很好,但要說事事都周全……陛下如此沉迷煉丹呢?陛下拿著去年好不容易盈餘下來的錢糧隨意揮霍呢?”
傅友文臉色微微一滯。
而後便立刻替朱允熥道:“這隨意揮霍錢糧的事情嘛……”
“對你劉大學士咱不藏著掖著,不瞞你說,陛下也曾十分堅定向老夫明言,此舉乃是他另有深意的安排。”
“至於這個深意,陛下沒和老夫說。”
“還有疏浚河道、修圩田……雖說此舉的確有些不太成熟,但陛下也是一心想著天下黎民百姓嘛。”
“沉迷煉丹……”說到這事兒,傅友文的確覺得有些不太好解釋了,畢竟這事兒大家所有人都是有目共睹的,所以頓了頓,劉三吾便「胡亂」地道:“興許也彆有什麼洞天呢,陛下一向擅長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的操作和套路嗎你說是吧。”
傅友文其實也沒想過,自己隨便亂說的一句話,竟是很快就會一語成讖,他倒是還覺得自己編出來的這「借口」不太有說服力。
所以立刻就接著在此事上,替朱允熥找補起來:“再說了,陛下他年輕又聰明,剛登基上位就做出了不少亮眼的成績,想要以後多些時日好活的也是人之常情嘛!反正這沉迷不沉迷煉丹的,跟今日的事兒關係也不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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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傅友文這一波連辯帶哄地說道好一番,劉三吾好似總算對傅友文的話接受程度高了一些。
一張老臉上的神色由急切變成了遲疑。
傅友文則點了點頭道:“誒!這就對了!”
“走走走!咱繼續走!”
傅友文拉著劉三吾的手勸道,一邊還笑嗬嗬地道:“你這糟老頭子被陛下禁足在自己府邸之內已有許久,可這應天府卻是瞬息萬變的,你不知道的事兒還多著呢!待老夫細細與你說來!”
劉三吾雖然還沒有完全信他,但明顯是被他說動了。
也就肯這樣半推半就地被他拉著繼續往前走了,二人一路說道,漸行漸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