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諸軍諸將,儘皆精銳,沒有孬種!!”
朱棣高昂著頭看著自家老爹,一副意氣風發、誌在必得的樣子——這是他在北平吹風吃沙了十一年的積累和底蘊,也是他一番雄心壯誌的底氣所在。
朱元璋作為一個馬背上打天下的皇帝。
隻需在此看一眼便能看得出來,朱棣這些話絕對不是在吹噓什麼,而是的確有這樣的實力和底氣的。
他欣慰且滿意地點了點頭。
並不吝嗇誇讚:“好!一軍將士能不能打,咱看一眼就知道,你在北平府這些年,咱在應天府屢屢聽聞你在邊境的神勇與功績,今日親眼一見,更知道你這十一年在北平的儘心儘力。”
縱然他是個偏心的爹。
可在不涉及到「偏心」這回事兒上的時候,他也同樣是一個會為自己的兒子的優秀、功績而驕傲的爹。
甭管位置多高、功績多大,正經男人誰能經得住自家親爹這麼誇啊?尤其還是從小到大就無限偏心自家大哥的親爹——朱棣鼻頭一酸,心裡可謂是百感交集。
他深吸了一口氣,把自己心裡湧上來的酸楚壓了下去。
謙虛道:“鎮守邊疆,拱衛大明,是每一個大明兒郎當有的責任與擔當,兒……本王雖是皇親,也同樣是大明兒郎,不敢不儘心。”
說完,他側身往朱元璋那邊湊,壓低聲音道:“父皇安心,以兒臣之力與父皇之威望,再讓各處就藩的弟弟們帶著自己手底下的親兵,統共靖難清君側……天下共擊之,必定還大明一片清明!”
此時,他心裡的酸澀儘去,隻剩下意氣風發。
蟄伏了這麼長時間,而今天……機會來了,父皇也誇讚自己了,往後才要正是開啟他朱棣的人生巔峰的時候!
箬笠之下。
朱元璋的神情則顯得不那麼高興——堂堂洪武大帝,他當然不會畏懼於藍玉這夥人,隻是……好不容易休養生息了二十多年的大明皇朝經過隨後這一番戰亂,多少都要再受創傷了……
他是親手把這個破破爛爛的中原大地一路縫補回來的。
他太知道這樣的創傷想要恢複起來有多難了。
“好,眼下也隻能儘快發兵,然後一路集結各路兵力了。”朱元璋緩緩道,讓人聽不出他聲音裡是悲是喜。
“是,本王這就點兵安排。”朱棣自是春風得意,低聲應了朱元璋一句,而後雙腿一夾馬腹,催馬興致至點將台之下,翻身下馬,大步流星地走上點將台。
身後的紅色披風和高高刮起的「燕」字大纛一般,在風中不急不緩地翻飛,是說不儘的張揚。
而看著朱棣朝點將台而去。
朱元璋這才暗暗輕歎了一口氣,暗暗思忖道:「唉……看來咱之前就這麼把皇位交到那孩子的手上,果真還是欠考慮了些,他作為一個幼帝,威望始終不足,壓不住淮西勳貴這群驕兵悍將也是遲早的事兒,哪兒能事事做得儘善儘美?」
「咱本該徹徹底底地把這群桀驁不馴、居功自傲的家夥全他娘的一把收拾好了,再把這皇位和江山交給他才對。」
「他年紀小,稚嫩,這麼個滿是尖刺荊棘的權杖……一個不小心就容易把握不住。」
「……」
朱元璋這次假死,雖說也算是被朱允熥這個橫空出的孫兒給打了個措手不及、算是被逼的,可真要論起來,其實他那時候也不是完全沒有機會。
彼時,乾清宮門口滿朝文武皆在,他若冒險「詐屍」一回,在諸多朝臣麵前跳出來,未必沒有結束這場鬨劇的機會。
當然也很可能會被在場的淮西一黨魯莽收割就是了。
隻是他躲在帷幔後麵看了一整晚,同時也是形勢走到這份兒上了,他思索再三、考量再三,最抓還是做出了「假死」這個對於祖父性命安危來說,更保險的決定。
此時此刻。
朱元璋不得不承認……自己確實有些後悔這麼選了。
隻是他活這麼多年到這份兒上,許多事情倒是也看得通透一些,知道人生走的每一步都是落子無悔、無法更改。
所以他也隻是咬了咬牙。
透過箬笠邊緣垂下的黑紗,看一眼自家老四朱棣,看一眼獵獵作響的大纛,看一眼雄姿英發的燕王親軍,雙眼微眯,暗自呢喃道:“隻希望這次的事情給大明帶來的動亂……小一些……再小一些了……”
而他思索間,朱棣那邊已然一步一步拾階而上,登上了點將台,到了戰場上、軍陣前,這個天潢貴胄的親王,瞬間變成了統禦一切的主帥,眉目英凜,如猛虎一般要擇人而噬。
“兵馬可都已經到齊了?”朱棣神色肅穆,在點將台上冷聲對更早便已在此主持大局的道衍和尚問道。
道衍和尚神情冷靜地站在台上。
右手單手負後,左手上掛著一串檀木念珠手串,隨著他大拇指和食指的輕輕波動而轉動。
沉吟片刻。
道衍和尚嘴角噙起一抹淡淡的弧度,抬眸眺望前方,道:“方才沒齊,現在最後一個衛所的人馬便算是來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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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他不急不緩地走到牛皮大鼓旁邊。
舉起大鼓旁的鼓槌,轉身遞給朱棣:“請王爺點兵!”
說話間。
馬蹄奔騰的轟鳴之聲越來越大、越來越近,轉眼便竟然有序地各自列隊在此間的軍陣之中,令行禁止,與之融為一體,要不是空氣中有肉眼可見的、被他們的戰馬給揚起來的灰塵尚未沉澱,幾乎看不出來方才有人馬在此間奔騰而行。
這也令此間的大軍愈發顯得肅穆恢弘、壓迫感也愈強。
朱棣從道衍和尚手中接過鼓槌。
用力一槌敲到鼓心:“咚——”
“諸位將士,今日集結於此,不為其他,隻為替我大明皇朝……撥亂反正之故!”
“本王,乃太祖高皇帝第四子也,國家至親,生而神靈,長而岐嶷,先皇冊封燕王,統率北方,屢立戰功,威震海內。本當鎮守邊境,拱衛京城、拱衛大明!”
“然……先太祖高皇帝,猝而崩殂……”
說到這裡,朱棣微微沉默下來,立刻發揮出自己精湛的演技,做出一副悲戚傷心的模樣來。
隻是……
這裝作悲傷不能言的樣子之餘,朱棣卻忍不住用餘光看了被箬笠遮蓋住麵容的自家老爹一眼,心裡總覺得怪怪的。
明明自家老爹還在這兒呢。
當著自家老爹的麵兒在這裡說他猝而崩殂……嗯……甚至順道當麵哭了個喪,多少沾點兒大逆不道,父慈子孝了。
隻是朱棣也知道現在不是開小差的時候,該演的演完了,重頭當然還在後麵。
他故作沉重地深吸了一口氣,又演出故作堅強振作的樣子,繼續高聲道:“先太祖高皇帝猝而崩殂,幼主嗣位,主弱而臣強,引居心不良之宵小歹心四起。”
“今者,有奸臣賊子,竊弄神器,妄圖挾持當今天子,篡權欺眾,朝綱不振……”
“是以本王不得已興師動眾,以清君側、靖國難。此非本王之私意,實乃祖宗之靈在天,激本王之心也。爾等軍民人等,各宜堅守本土,勿為奸臣所惑。”
“本王將親率大軍,蕩滌群凶,恢複祖宗之基業,安定天下之民心。望四方萬民,共體天心,早識順逆,毋使玉石俱焚,悔之無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