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若塵仰頭望著頭頂驟然立起的龐然大物,喉結重重滾動。
雷蛟青銅色的鱗甲在幽藍雷光中泛著金屬冷光,足有他腰粗的龍須正滴滴答答往下掉水珠。
原來這龐然大物方才甩頭時,把鼻腔裡的水汽全甩到了他道袍上。
“你、你……”張若塵後退半步,手指無意識地掐出劍訣。
卻見雷蛟突然像被踩了尾巴般猛地縮成一團,幾十丈長的身軀硬是蜷成了個毛絨球,龍須蔫噠噠地垂在地上。
“彆彆彆!”
“我可沒打算吞你,上回吞了個誤闖的家夥,足足鬨肚子三天!”
說罷,雷蛟又像是想到了什麼,連忙解釋道:“你可彆誤會,我吞了他,隻是嫌他太吵!”
“另外他好像不是道士。”
腦海裡突然響起的少年音帶著三分委屈,張若塵指尖一顫。
這聲音清亮得像新淬的劍鋒,哪裡有半分他想象中凶獸的威嚴?
更奇的是,雷蛟龐大的身軀正扭來扭去,尾巴尖還偷偷卷起地上的碎石,像做錯事的孩童般往身後藏。
“你……你會傳音?”
張若塵握緊以炁化形凝聚而成的劍柄的手鬆了鬆。
目光落在雷蛟額間那抹跳動的金紋上。
傳說中雷獸皆通人言,卻不想這頭被師父說成“畜生”的家夥,聲音竟像個未經世事的少年。
“噓——”雷蛟突然豎起半透明的翼膜,龍須上的雷光驟然暗了三分。
“小點聲!要是被外麵那幫老骨頭聽見我能說話,又得變著法兒讓我演被困戲碼。”
說著,它龐大的頭顱突然壓到張若塵麵前,銅鈴大的眼睛裡映著他呆愣的臉。
“你就是這代天師府的小小小崽子?張之維那小小屁孩又把徒弟往我這兒送了?”
張若塵猛地後退,後背撞上冰涼的石柱。
雷蛟鼻尖噴出的熱氣拂過他發梢,帶著潮濕的鐵鏽味。
“你……你不是被囚禁的?”
“師父說你是凶獸,被曆代天師以禁法鎮壓——”
“噗嗤!”
雷蛟突然發出類似打噴嚏的悶響,翼膜上的雷光劈裡啪啦炸成煙花。
“怎麼每一代的天師這套說辭騙人!”
“三百年前我不過是嫌東海太吵,跟張天師打了個賭。”
“說要是能在這住上三百年,他就把天師府藏的《九霄雷訣》拓本送我。”
“誰知道自那以後你們曆代天師代代來闖關,弄得我連個好覺都睡不成!”
它尾巴煩躁地拍打地麵。
石屑飛濺中,張若塵注意到其尾尖竟纏著半截褪色的紅繩。
繩結處還墜著枚刻著“困”字的玉牌。
至少在天師府長大的張若塵哪能不清楚這玉牌的功效。
正是天師府鎮壓凶獸的信物。
可此刻那玉牌卻歪歪扭扭掛在鱗甲間,倒像是隨意拴上去的裝飾。
“那你為何不離開?”
張若塵忽然想起石壁上的雷紋、池中的三昧真火,還有那些古怪的問題。
“既然是打賭,三百年已滿,你大可帶著秘訣離開,何必困守在此?”
雷蛟突然沉默,翼膜緩緩收攏,遮住了大半張臉。
雷光在它鱗甲下遊走,映出額間金紋明滅不定:“還不是這裡待著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