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楓踏入韓家莊正門時，夕陽正把最後一縷餘暉灑在青石板路上。他望著熟悉的街巷，那些曾被黑暗浸染的死寂已被暮色中的炊煙驅散，心中緊繃的弦終於緩緩鬆開。拐角處忽然傳來孩童的歡笑聲，六歲的蕭軒舉著竹蜻蜓從巷口衝出來，卻在看到他的瞬間猛然刹住腳步，圓溜溜的眼睛裡滿是怯生生的打量。
"軒兒，快叫爺爺！"溫柔的女聲從身後傳來。曉蓮一襲月白襦裙立在門扉下，鬢角的銀線在晚風裡輕輕顫動。她眼角的細紋裡藏著十年相思，卻在看見丈夫的刹那化作盈盈笑意。蕭楓喉頭哽咽，大步上前將妻兒一並擁入懷中，鼻間縈繞著熟悉的皂角香，混著曉蓮鬢邊新摘的桂花氣息，竟比星辰之力還要令人心安。
十八歲的蕭悅早已褪去少年稚氣，劍眉星目間隱約有父親當年的英氣。他鄭重地接過父親的誅邪劍，劍鞘上的上古紋路在他掌心微微發燙："爹，您放心歇著，飛雲盟的事我和楚瑤師叔他們會照應。"林風、蘇瑤等人站在院門外含笑點頭，這些年他們早已將飛雲盟打理得井井有條，如今江湖太平，正是退隱的好時候。
當夜，韓家莊張燈結彩。祠堂前的空地上擺滿八仙桌，新宰的肥羊在火上滋滋冒油，自釀的米酒香氣四溢。莫離捧著一本泛黃的《韓氏家譜》找到蕭楓："盟主，我在莊裡地窖發現了這個，或許能解開秘寶之謎。"蕭楓卻將酒杯輕輕放下，目光掃過堂前追逐打鬨的孫兒，搖了搖頭："比起這打打殺殺的江湖，我更想弄明白軒兒的風箏為什麼總飛不高。"
三日後，武當山道童送來加急信箋。白發蒼蒼的韓世忠拄著龍頭拐杖出現在莊口時，曉蓮紅著眼眶撲進父親懷裡。老英雄撫著外孫的頭哈哈大笑："當年非要把閨女嫁給你這闖江湖的小子，如今看來倒是對了！"酒過三巡，韓世忠從行囊裡掏出本手抄《太極心法》："這是我在武當後山悟的，你若閒得慌，正好教教軒兒紮馬步。"
此後的日子，蕭楓徹底卸下盟主的重擔。清晨，他會帶著蕭軒去後山采藥，教孩子辨認哪種是止血的金瘡草，哪種是提神的薄荷葉。午後常與韓世忠對弈，棋盤上的廝殺比起江湖爭鬥，多了幾分悠然。有時興起，他會在庭院裡舞劍，星辰之力化作點點螢火，引得莊裡的孩子們圍著他又蹦又跳。
楚瑤偶爾會從飛雲盟帶來江湖消息，說新任盟主如何懲治了為非作歹的幫派，哪裡又建起了濟民的醫館。蕭楓總是笑著給她斟茶，看著她手腕上那串由曉蓮親手編織的平安結，知道江湖自有後來人守護。
某個雪後的清晨，蕭軒舉著本破舊的《西域異聞錄》衝進書房："爺爺，這裡畫的九頭蛇和您說的一模一樣！"蕭楓望著窗外飄落的雪花，將孫子摟進懷裡。壁爐裡的木柴劈啪作響，映得滿室溫暖，那些腥風血雨的過往，終究成了哄孫兒入睡的故事。
十年後的清明，蕭楓帶著全家祭拜韓家莊的亡靈。墓碑前新植的鬆柏在春風中搖曳，遠處傳來飛雲盟弟子演練劍陣的呼喝聲。曉蓮倚著他的肩頭，白發與他的銀絲交纏："你看，這江湖還是這麼熱鬨。"蕭楓握住她的手，掌心的老繭磨過她手背的細紋，如同歲月留下的溫柔印記："熱鬨好，熱鬨才有人間煙火氣。"
夕陽西下，祖孫三代的身影在歸途上拉得很長。蕭軒蹦蹦跳跳地舉著紙鳶，韓世忠笑著教孫子如何放線。蕭楓看著眼前的一切，終於明白，真正的江湖不在刀光劍影裡，而在這炊煙嫋嫋、笑語盈盈的尋常日子裡。
臘月的晨霧還未散儘，蕭楓已在庭院裡劈柴。斧刃劈開凍得梆硬的木柴，發出清脆的聲響。曉蓮端著冒著熱氣的薑茶走來，鬢角沾著細小的霜花："當心凍著，喝口熱乎的。"她遞過茶碗時，指尖不小心擦過丈夫粗糙的掌心，這雙曾握過誅邪劍的手，如今布滿砍柴留下的新繭。
正說著，院外傳來喧鬨聲。蕭軒裹著虎頭帽衝進來，身後跟著幾個小夥伴："爺爺！村口來了耍猴戲的！"孩子紅撲撲的臉蛋上沾著雪粒，睫毛上也凝著冰晶。蕭楓笑著將孫子抱起，往他兜裡塞了幾個銅板："去看吧，記得給你娘帶串糖葫蘆。"
韓世忠拄著拐杖從門廊轉出來，手裡拎著剛釣的鯽魚："今天給軒兒做糖醋魚！"老人雖然腿腳不如從前靈便，卻總惦記著給重孫做最愛吃的菜。曉蓮接過魚簍時，發現父親悄悄往裡麵塞了塊臘肉——那是武當山道士們特意送來的年禮。
午後，蕭楓帶著莊裡的年輕人修理糧倉。他踩著木梯，將破損的瓦片一一更換，不時叮囑下麵遞工具的後生："榫卯要對緊，彆等開春漏了雨。"這些年，他把江湖上的機敏都用在了打理莊子上，帶著大家開墾荒地、修繕水渠。如今韓家莊的麥田比從前擴大了三倍，還建起了學堂。
學堂裡，蕭悅正在教孩子們認字。書聲琅琅中，蕭楓悄悄站在窗外，看著兒子揮毫寫下"家國"二字。恍惚間，他仿佛看到了年輕時的自己，也是這樣在師父的教導下，一筆一劃描摹著俠客的風骨。不同的是，那時他心中裝的是江湖，而現在，滿是這一方土地的煙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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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炊煙嫋嫋升起。曉蓮在灶前忙碌，鍋裡的酸菜白肉咕嘟作響。蕭楓坐在灶台邊添柴，火光映得兩人臉上暖融融的。"你說，軒兒以後想做什麼？"曉蓮突然問。蕭楓望著跳動的火苗："隨他去吧。若想讀書，就送他去書院；若想學武，我這把老骨頭還能教他幾招。"
話音未落，院子裡傳來蕭軒的歡呼。原來楚瑤帶著飛雲盟的弟子們來了，還抬著一口巨大的銅鍋。"師娘，我們打了野鹿，來吃火鍋！"蘇瑤掀開鍋蓋，香氣頓時彌漫開來。韓世忠笑得合不攏嘴，忙著招呼人搬桌子、拿碗筷。
夜色漸深，火鍋旁熱鬨非凡。孩子們舉著木勺搶肉，大人們舉杯談笑著這些年的變化。林風說起某次護送商隊時，用蕭楓教的陣法嚇退山賊；莫離則展示新繪製的農桑圖，說要在莊裡推廣水車灌溉。蕭楓靠在椅子上，聽著這些鮮活的故事，忽然覺得比當年的江湖傳說更動聽。
散席後，曉蓮收拾著殘羹剩飯，蕭楓幫忙擦拭桌子。月光透過窗紙灑進來，在他們身上投下交疊的影子。"這些年，委屈你了。"蕭楓突然說。曉蓮愣了愣，隨即笑道："跟著你，從未覺得委屈。倒是你，放下了那麼多榮耀。"
蕭楓搖搖頭，望向熟睡的蕭軒——孩子懷裡還抱著那把桃木劍："比起江湖的榮耀，我更珍惜這些瑣碎的日子。"他牽起妻子的手，指腹摩挲著她因操勞而生的細紋，"你看，連軒兒都開始換牙了，時間過得真快啊。"
春去秋來，韓家莊的槐樹又添了年輪。蕭楓看著孫兒長成挺拔的少年，看著兒子將飛雲盟的俠義之道融入莊規，看著曉蓮在菜園裡種下新的菜苗。每當夜幕降臨，他會帶著蕭軒爬上後山，教他辨認星辰。那些曾照亮過江湖的星宿，如今成了祖孫倆閒話家常的引子。
某個暴雨夜，蕭楓被急促的敲門聲驚醒。莊裡的年輕人滿臉焦急："後山決堤了！"他抄起蓑衣就要出門，卻被曉蓮攔住："我和你一起去。"夫妻二人頂著風雨趕到現場，隻見洪水已漫到田埂。蕭楓立刻指揮眾人用沙袋堵缺口，曉蓮則帶著婦女們熬薑湯、照顧傷員。
天快亮時，險情終於排除。蕭楓渾身濕透，卻笑得開懷："當年在江湖上，我一個人能擋千軍萬馬；如今守著這莊子，靠的是大夥齊心協力。"他望向東方泛起的魚肚白，忽然明白，守護的意義從未改變，隻是戰場從刀光劍影，變成了這一方水土的安寧。
歲月悠悠，韓家莊的故事還在繼續。蕭楓不再是威震江湖的盟主，卻成了莊裡最受敬重的長者。他教孩子們讀書識字，給後生們講做人的道理，閒時就和曉蓮坐在屋簷下，看雲卷雲舒。那些驚心動魄的過往，都化作了歲月長河裡的點點星光，而此刻手邊的粗茶淡飯，才是最珍貴的人間至味。
暗流重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