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影隨形,足尖一點,身形已如附骨之疽般貼上,拳、掌、指、肘、肩、膝、腿……全身每一處關節,每一塊骨骼,此刻都化作了世間最精準、最恐怖、最無情的打鐵重錘!
他依舊完美地避開了所有足以立即致命的要害,但攻擊卻如夏日午後的疾風驟雨,毫不停歇,精準而冷酷地落在蘇若雪的四肢大關節、軀乾非致命處、以及那些昨日剛剛愈合、此刻猶顯“脆弱”的骨骼連接之處。
左肩胛骨,再次碎裂,發出令人牙酸的“哢嚓”聲。
右肋第三、第四根肋骨,應聲斷裂,刺入肺腑的劇痛讓她幾乎窒息。
左腿膝關節以反關節的方向扭曲、變形,韌帶撕裂的痛楚深入骨髓。
右臂肘關節先是脫臼,隨即被緊隨而來的一指重點,骨裂蔓延。
後背脊柱數處傳來清晰的、令人頭皮發麻的骨節錯位悶響與椎間盤承受極限的呻吟……
每一次沉重打擊,都伴隨著清晰可聞的骨裂筋斷之聲與蘇若雪壓抑到極致、從喉嚨深處擠出的痛苦悶哼。
劇痛如同永不停歇的海嘯,一浪高過一浪,瘋狂地衝擊、撕扯著她堅韌的神經與不屈的意誌。
視線迅速被血霧與黑暗吞噬,變得模糊不清。
耳中嗡嗡作響,瀑布的轟鳴、山風的呼嘯仿佛都已遠去,隻剩下自己骨骼不堪重負的哀鳴與心臟瘋狂擂鼓般的跳動。
口中鮮血不斷溢出,染紅了月白色的粗布短衫前襟,也染紅了她緊咬的、已然滲血的慘白唇瓣。
她拚死反抗,將纖雲步的殘影、《破山河》的剛猛、乃至腦海中因極致痛苦而閃過的任何搏殺技巧都本能地運用出來,甚至試圖奮起反抗,以傷換傷。
但在絕對的力量、速度與境界差距形成的天塹麵前,一切掙紮與反抗都顯得如此徒勞、如此蒼白無力,如同螳臂當車,蚍蜉撼樹。
三息!
僅僅堅持了不到三息的時間,她憑借頑強意誌勉強構築的防禦便如同沙堡般,在狂風暴雨的衝擊下全麵崩潰、瓦解。
胡舟眼中依舊毫無波瀾,隻有那種專注於“鍛造”的冰冷光芒。
最後一拳,毫無花巧,狠狠砸在蘇若雪腹側柔軟之處,狂暴剛猛的勁力如同迸發的炙熱岩漿,瞬間在她體內炸開,攪動五臟六腑,截斷氣血運行。
“呃啊——!!!”
蘇若雪終於忍不住,發出一聲短促而淒厲到極致的痛苦慘呼,眼前徹底被無邊的黑暗與劇痛的深淵吞噬,最後一點清明潰散,意識沉入冰冷的、沒有儘頭的痛苦之海,徹底暈死過去。
唯有那被貝齒緊咬、早已血肉模糊的慘白下唇,和縱使在徹底失去意識的暈厥中,依舊死死緊蹙、仿佛凝結了無窮痛苦與不屈的秀眉,無聲地訴說著她方才承受了何等非人的折磨與苦難。
胡舟緩緩收回拳頭,站直了佝僂的身軀,長長吐出一口濁氣。
那口濁氣竟凝而不散,如一道灰白色的氣箭,“嗤”地一聲射出尺許遠,將地麵擊出一個小坑,方才緩緩消散於山風之中。
他走到癱軟在地、渾身浴血、多處骨骼呈現詭異扭曲、如同被拆散重裝失敗的人偶般的蘇若雪身旁,低頭靜靜看了片刻。
那張布滿深深皺紋、平時總是掛著憊懶或戲謔神情的嚴肅臉龐上,此刻竟緩緩地、緩緩地露出一絲極淡、卻真實無比的、混合了疲憊、期許與……滿意的複雜笑容。
“韌性尚可,悟性不差,際遇神秘,心誌……也勉強夠看。”
他低聲自語,聲音沙啞如同砂紙摩擦,“倒真是塊……難得一見的璞玉。隻是這雕琢的功夫,怕是比老夫預想的,還要費勁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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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彎腰,卻不是伸手去攙扶或抱起,而是伸出那隻穿著破洞布鞋的右腳,用腳尖極為靈巧地一勾、一挑,如同擺弄一件沒有生命的物件,穩穩勾住蘇若雪一隻沾滿泥土與血汙的腳踝。
然後手臂隨意一甩,動作輕鬆得仿佛在丟棄一捆乾柴——
蘇若雪那軟綿綿、仿佛失去所有骨骼支撐的嬌小身軀,便如同沒有重量般淩空飛起,劃過一道低矮的拋物線,精準無比地穿過茅屋那扇依舊破損、未曾修繕的木門,隻聽“噗通”一聲,水花四濺,掉進了屋內那個早已重新備好、熱氣蒸騰、藥液呈現暗紅近黑色的大木桶中。
濃烈、辛辣、帶著一股奇異金屬與草木混合氣息的藥香,頓時彌漫開來,這“百煉鍛骨湯”的第二劑,顯然比昨日的配方更加霸道,藥性更加酷烈。
胡舟這才慢悠悠地踱步進屋。
木桶旁的地上,安靜地躺著他那根被摩挲得油光發亮、煙嘴處泛著暗沉包漿的舊旱煙杆。
他彎腰拾起,動作舒緩,仿佛剛剛那場單方麵的碾壓並未消耗他絲毫氣力。
又從腰間一個毫不起眼的灰布小布袋裡,用粗糙的手指仔細捏出一小撮金黃油亮、香氣獨特的煙絲,填進煙鍋,俯身就著屋內那個熬藥的小泥爐中未曾熄滅的炭火點燃,深深吸了一口,眯起眼睛,緩緩吐出幾個濃稠的青色煙圈。
煙霧繚繞升騰,模糊了他布滿皺紋的滄桑麵容。
在氤氳的煙氣中,他瞥了一眼木桶中載沉載浮、麵色慘白如金紙、氣息微弱幾不可察的少女,渾濁的老眼卻似乎穿透了茅屋簡陋的牆壁,望向了門外雲霧繚繞的連綿遠山,與那更高、更渺遠的天穹。
忽地,他開口,聲音不再沙啞戲謔,而是變得蒼涼、雄渾、厚重,如同古寺晨鐘,又似深山虎嘯,竟吟出一段與他平日形象截然不符、卻飽含磅礴武道意誌的詞句:
“千錘筋骨鑄鐵魂,萬熬氣血化金身。莫道前路多險隘,一拳開得生死門!”
聲如悶雷,在小小的茅屋中隆隆回蕩,竟震得梁上灰塵簌簌而下,木桶中藥液也泛起圈圈漣漪。
那詞句之中蘊含的,是一種睥睨萬千艱難、以純粹力量與意誌破開一切關隘險阻、直達生命本源的磅礴武道意境,仿佛能吞儘山河日月,逆轉生死輪回,充滿了最原始、最霸道的力與美。
吟罷,他不再多看木桶中生死未卜的少女一眼,拿著那根舊煙杆,佝僂著似乎永遠挺不直的背,緩步走出茅屋,重新躺回老槐樹下那張吱呀作響的破舊竹製搖椅中。
熾烈的陽光穿過枝葉縫隙,在他那張布滿溝壑、寫滿風霜的臉上投下明明滅滅、跳動不安的光斑。
他眯縫著眼睛,有一口沒一口地抽著那嗆人的旱煙,目光悠遠地望著天際舒卷無常的流雲,灰白的發絲在微風中輕輕顫動,不知在回憶著怎樣的崢嶸歲月,又或在思索著何等深邃難明的武道至理。
唯有那嫋嫋升起、盤旋不散的青色煙靄,與茅屋內愈發濃鬱蒸騰、帶著鐵血與草木氣息的奇異藥香,交織彌漫在這落霞坡頂的寂靜天地之間,仿佛在無聲地見證、在冷酷地打磨、在虔誠地期待著——一塊或許蒙塵已久、或許天生地養的稀世璞玉,正在經曆著最殘酷、最痛苦、卻也可能是最有效、最接近本質的雕琢與淬煉。
戒中天地,一片永恒的靜謐與微光之中。
蘇清雪緩緩收回一直外放、密切感知著外界一切的神念,絕美清冷如月宮仙子的容顏上無喜無悲,如同萬古不化的寒玉。
唯有那雙清澈深邃、仿佛能映照出世間一切奧秘的眼眸最深處,無人可見地掠過一絲極其複雜、難以言喻的微光,其中有關切,有痛惜,有凜冽的寒意,更有一絲……難以察覺的明悟與共鳴。
她微微側首,看了一眼身旁同樣被胡舟最後那幾句蘊含無上拳意與武道精神的詞句,震懾得有些發呆、豹眼中殘留著驚懼與茫然的大黑豹,並未言語,隻輕輕拂了拂如雲似霧的素白衣袖,重新在長河上空盤膝坐下,五心向天,閉目入定。
隻是,那一瞬間,繚繞於她周身的《玄天素女功》那玄妙幽深、生生不息的氣息,似乎運轉得更加圓融自如,更加貼近某種冥冥中的大道韻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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