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洛克多夫陰惻惻的目光,迅速在翼騎兵隊伍上刮過,隨即轉向陽雨,臉上瞬間又堆砌起十足的恭敬,深深行了一禮側身讓開路,做出恭請的姿勢,“神諭之人閣下,請您先行登船,期待下一次會麵,或許就在聖彼得堡的冬宮之內了。”
“按照之前的編隊,所有人快速登船,坤坤,立刻聯絡後方大部隊,詳細通報我們在馬爾堡的過關流程和河道現狀,他們的船隻繁多,務必提醒預留充裕的時間,謹慎行事。”
在確認了停泊在碼頭邊的十五艘平底船,並無被布洛克多夫等人動手腳的跡象後,明輝花立甲亭的玩家們行動迅捷而有序,依次登船。
陽雨留在岸邊進行最後的調度指揮,轉身對緊隨其後的李鯤鵬沉聲說道,就在此時,茲比格涅夫趁著人群登船的短暫混亂,如同一條滑溜的泥鰍般,悄悄溜到了陽雨身側,伸出粗糙的手指,帶著幾分畏縮和討好,輕輕拽了拽陽雨沾著塵土的黑袍衣角,聲音壓得極低說道。
“大人,小人鬥膽,能否請您,幫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忙?”
“微不足道的小事,還需要特意來找我幫忙?說吧。”陽雨低頭,目光落在這個經曆過鐵血沙場,此刻卻將市井小民的懦弱,與精明矛盾集於一身的老兵身上,心中湧起一絲夾雜著無奈的好笑,沒有立刻推開對方,隻是微不可察地點了點下巴,語氣平淡無波。
得到默許,茲比格涅夫仿佛獲得了莫大的勇氣,或者說,是將骨子裡麵對上位者的卑微壓榨到了極致,雙膝一軟,竟直接跪倒在冰冷潮濕的河灘泥地上,不顧甲胄的堅硬,俯下身去,用嘴唇虔誠,帶著卑微的顫抖,親吻了陽雨沾著泥點的靴尖,祈求地說道。
“大人,小人看您孤身一人,身邊並無女眷服侍體貼,方才聽聞您要一路北上直達冬宮,路途遙遠艱辛,旅途難免寂寞清冷,小人……小人是想,不如讓雅德維嘉隨您同行?”
“您彆看她現在隻是一介傭兵,可她身上畢竟流淌著雅蓋沃王室的血脈,身手矯健,足以充當您的貼身護衛,樣貌也屬上佳,若您不嫌棄,夜間亦可為您暖床解乏!”
“您若是喜歡,便一直帶在身邊,若是倦了,隻需輕輕一腳,將她踹開便是!小人隻求您……隻求您發發慈悲,帶她一同上船,離開這馬爾堡吧!求您了!”茲比格涅夫最後的話語幾乎帶了哭腔,卑微得近乎自賤。
“嗬嗬嗬,我明輝花立甲亭猛將千餘之眾,哪裡還需要一個護衛?到底是她保護我,還是我保護她?”
陽雨猛地將腳從茲比格涅夫手中抽回,靴底在潮濕的鵝卵石地麵上刮出短促的摩擦聲。
先前對老兵懦弱的憐憫此刻已蕩然無存,陽雨的目光如冰刃般掃過對方匍匐的脊背,自己原本期望對方能夠向自己靠攏,而不是向自己跪下。
雅德維嘉對這場交易毫不知情,挺直背脊按劍佇立在碼頭石墩旁,鬥篷下擺在河風中獵獵作響,肩甲反射著篝火的餘燼,全然不知自己已被茲比格涅夫當作貨物賣了。
茲比格涅夫的額頭重重砸在灘塗上,每一次叩首都激起細小的泥漿飛濺,枯瘦的手指深陷在黑色淤泥裡,聲音從緊貼地麵的胸腔擠出,帶著河岸特有的水腥氣,再次抬頭時,前額已滲出血絲與泥汙的混合物。
“大人,雖然我沒有去過明輝花立甲亭,可從您麾下將士的甲胄光澤,兵器保養的精細程度,我就能斷定那是片豐饒樂土。”
“時代的滾動堪比洪水猛獸,翼騎兵的沒落早成定局,悖信的決定是我下的,背叛誓約的罵名我甘願背負,所以我也不怕被人啐棄。”說罷茲比格涅夫又狠狠將額頭砸向地麵,碎石嵌入皮肉的悶響清晰可聞。
“與增殖的權柄作交易,就是為了讓我們能夠在這個亂世之中,能夠有一個遮風擋雨的去處,今日的押送計劃,為了讓籌碼權重些許,我才讓翼騎兵的下一代領袖雅德維嘉跟隨而來。”
“然而布洛克多夫大人完全無視了她的王室血統,赫然也將她當做了交易物品之一,無奈之下,我隻能出此下策,希望大人能夠帶雅德維嘉離開,給翼騎兵留下最後一絲可以殘存的血脈。”
“你們和布洛克多夫到底做了什麼交易?怎麼會這樣惶恐不安?是不是——”
“亭長大人,全員登船完畢,隨時可以出發。”
向神明祈禱或許得不到回應,但是和外神交易必定會有風險。
茲比格涅夫篩糠般的顫抖,驚慌失措的模樣,讓陽雨不由得皺起了眉頭眉頭刻出深痕,原本盤算著收編這支殘軍的念頭,被強烈不安取代。
就在準備強行拽起茲比格涅夫追問時,一名憨憨的明輝花立甲亭玩家,沒有看出兩人正在密談,快步走過來報告,打斷了茲比格涅夫的求助。
“茲比格涅夫你怎麼還在這裡磨蹭?還是讓神諭之人閣下繼續東進吧!我們要準備皈依吾主的儀式了,以後馬爾堡外河道那片爛泥地就歸你們翼騎兵管了,雖說發不了大財,但撈點魚蝦好歹餓不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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碼頭邊彌漫著河水的腥氣和草藥刺鼻的味道,伊萬·祖布科夫正指揮著士兵搬運東西,地上散落著曬乾的毒草、不知名的塊莖,還有一些雕刻著扭曲人臉和觸須的漆黑木雕,被刻意擺放成一個令人心悸的圓形法陣。
布洛克多夫的目光像毒蛇一樣掃過人群,猛地釘在陽雨腳邊,茲比格涅夫竟然跪在那裡,雖然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但布洛克多夫心頭一跳,立刻衝上前,一把抓住茲比格涅夫的胳膊,粗暴地將他從陽雨身邊拖開,語氣帶著不耐煩地低吼道。
“大人!大人!”茲比格涅夫根本不敢反抗布洛克多夫的威嚴,隻能一步一回頭,眼神哀求地望著陽雨,腳步卻被迫一步步挪向那個散發著不祥氣息的法陣中心。
最終“噗通”一聲重重跪倒在泥地裡,其他的翼騎兵,如同被無形鞭子驅趕的羊群,沉默地接二連三跪倒在茲比格涅夫周圍。
塔德烏什眉頭緊鎖,手按緊了腰間的佩刀,似乎想上前理論,但旁邊的雅德維嘉果斷拉住了他的手臂。
王族的血脈讓她此時也沒有一絲猶豫,眼神決絕,大步走到茲比格涅夫身後,挺直脊背,同樣跪了下去,姿態透著一股舍生取義的凜然。
“亭長大人!我……這……”冒冒失失跑來報告的明輝花立甲亭玩家,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闖了禍,使勁抓了抓頭發,看看碼頭上跪倒一片,如同待宰羔羊的翼騎兵,又看看陽雨,眼神裡全是驚慌和自責,急得幾乎要跳腳。
“沒事,我都知道了。”陽雨伸手拍了拍他因為緊張而繃緊的肩膀,臉上甚至浮現出一抹淡淡的笑容,身上原本那股懾人的殺意,反而奇異地收斂起來,變得平靜無波。
隻有站在不遠處,對他無比熟悉的葉橋和宮鳴龍才清楚感知到,這份平靜底下是壓抑到極致的火山熔岩。
陽雨依舊帶著那抹笑容,湊近報告玩家的耳邊,用隻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清晰地命令道:“全軍戒備,準備戰鬥。”
布洛克多夫完全沒察覺陽雨對這支建製完整,戰力強悍的翼騎兵部隊生了覬覦之心,也沒看到報告玩家眼中閃過的一絲驚懼和隨之而來的興奮,背著手,像巡視自己獵物的猛獸,在跪伏的翼騎兵方陣中踱著步轉了一圈。
臉上掛著一種混合著殘忍和愉悅的獰笑,聲音刻意拔高,帶著蠱惑和嘲弄說道:“諸位,瞧瞧你們這副喪家之犬的模樣!愁眉苦臉的給誰看?”
“你們的舊神早就把你們當垃圾一樣扔了!你們的國家,那群坐在宮殿裡喝酒吃肉的貴族老爺們,也早把你們忘得一乾二淨了!頂著翼騎兵的名頭又怎樣?還不是連口熱乎的湯都喝不上?守著過去的輝煌骨頭,能當飯吃嗎?”
“吾主增殖之神,才是真正的天命所歸!祂的神國即將籠罩大地!祂需要凡人的供奉,需要神權的象征,你們背後那些華麗卻無用的羽毛翅膀,正好是吾主用來塑造祂座下大天使的完美材料!今天,我就用你們的血肉作為熔爐,將你們融為一體,鑄就吾主無上的光輝!”
布洛克多夫越說越激動,聲音裡透著一種病態的狂熱,自己也噗通一聲跪在祭壇前,猛地張開雙臂,虔誠且癲狂地麵向天空中那輪散發著不祥紅暈的血月,用儘全力嘶吼般地念誦。
“永無饜足的血肉熔爐啊!”
“貪婪吞噬的增殖之主啊!”
“獻上這五百副血肉之軀,”
“獻上這三千六百片墮落之翼!”
“以骨為柴,以血為薪!”
“熔鑄您的神座,”
“鋪就您的降臨之路!”
隨著布洛克多夫的最後一個音節落下,法陣邊緣驟然亮起一圈粘稠且汙濁的紅褐色光芒,如同活物般,帶著金屬摩擦般的嘶嘶聲,開始緩緩地向法陣中心收縮。
法陣外圍,在伊萬·祖布科夫冷酷的手勢下,一排排沙俄士兵整齊端平了手中的燧發槍,黑洞洞的槍口瞄準了法陣內每一個翼騎兵的頭顱,死亡的冰冷氣息瞬間濃稠得令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