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徐煥是男子提出要去隔壁換衣服的話，正常來說王離應該會說都是男人在一個屋裡換衣裳怕什麼？何必那麼麻煩？
可王離沒有覺得徐煥去隔壁換衣裳有什麼不妥，甚至還主動幫忙。
這說明什麼？還不夠明顯嗎？這就說明王離早就看出來徐煥是女的。
所以燕勳覺得王離十有八九說的都是謊話，故意說給他聽用來打消他的猜疑。
但現在沒必要拆穿他，還得讓他幫忙背自己，省得煥煥挨累。
“謝謝王公子，我已知曉王公子的住處，日後定會派人送上重禮以示感謝。”
王離笑了笑，假意關心一般的摸了摸他的額頭，“張大哥，你在發燒。”
燕勳輕輕笑了一下，小丫頭稱自己為張三，那他應該就是張大吧？
“沒事，我這段日子一直陸陸續續的在發燒，沒燒成傻子已是萬幸。”
王離被他說笑了，“確實是萬幸。”，萬幸你是大燕的皇子，所以徐煥才會來救你！要不是徐煥來救你，本王子也不會冒險來摻合，沒有本王子的摻合，你絕對死定了！
徐煥換好了衣裳回來，拿出一個小葫蘆，倒出來三粒黑球球，塞燕勳嘴裡一顆，遞給王離一顆，扔自己嘴裡一顆。
“我師父做的，全是好藥材，吃一粒可以讓人快速恢複體力。”
王離對大燕的醫藥術都極為感興趣，用舌頭抿了又抿，細細品味裡麵藥材的味道想要猜出來一二。
要不是徐煥一直盯著他，他都想要吐出來帶回去研究研究。
徐煥就沒見過吃藥比她還費勁的人。
“這藥甜絲絲的，也不苦啊，你咋咽個藥這麼費勁呢？需要喝點水不？”
王離趕忙咽了下去，“不不不，我家這不也是開醫館的嘛，就對這等好藥很好奇。”
“以後有機會，你可以跟我師父好好學習一下醫術，他正準備開一個醫學院呐。”
王離一下子激動了，“真的嗎？你師父能做出來這麼厲害的藥丸一定是很厲害的大夫，那你呢？也很厲害對不對？”
徐煥尷尬了，“我啊！嗬嗬嗬……我啥也不會！”
王離不信，明明大芬姐妹說了這小丫頭可是會起死回生的救人之術，怎麼會說啥也不會呢？藏拙，一定是藏拙！
緊接著徐煥就開始跟他們倆分享了一下她勘探完的地形路線。
王離：“山下雖然亂，但是他們好像在顧忌什麼，沒有人敢出山寨。”
徐煥：“難道也沒有人給他們當家的去通風報信嗎？這一連幾個地方著火，笨尋思也是山寨裡有人搗鬼呀？”
王離：“若是有人通風報信，那這時候他們那三個當家的也該回來了吧？這都晚上了，他們怎麼還不回來？能全寨出動的事兒，恐怕事兒不小！”
燕勳吃完藥丸舒坦多了，說話也有了力氣，“或許是有另一夥人在幫咱們，出去報信的人都被截殺了。”
徐煥衝燕勳比了一個讚，“還得是我大哥！這麼一說就都通了。可到底誰在幫咱們呢？”徐煥咬著指節琢磨著，她心裡鎖定的是突厥王子，畢竟大爺爺的卦象裡可是說了，‘一人攪局一人摻合’，攪局的肯定是嬴思明，那麼當下的局麵誰又會願意摻合進來呢？隻有那個阿史那多隼的嫌疑最大！他跟著摻合就可以使得大燕跟西秦明著鬥起來，他倒是可以躲在暗處作壁上觀，擎等著坐收漁翁之利。
王離假裝踱步背過身扶額歎氣：要不是我的手下在寨子外麵截住報信的人，你們倆恐怕連山洞都出不去。你應該誇的人是我呀小丫頭！
“不管了，既然有人幫咱們，那就是咱們命大，咱們直接下山吧，我的馬車應該還在他們的馬棚裡。王離，背上我大哥，咱們走！”徐煥決定道。
王離背上燕勳，徐煥用麻繩和褂子將他五花大綁到了王離的身上，這樣王離就能閒出來兩隻手。
三人往下山的盤山路走去。
半路徐煥撿起一把大刀遞給王離，“萬一有敵情，你可彆忘了後背有我大哥，第一時間你就趕緊讓後背靠牆，防止有人從後麵傷了我大哥。”
王離心裡不是滋味：“那我呢？你咋不關心我的死活呢？”
徐煥輕輕懟了他胳膊一下，“我在你前麵擋著你怕啥？”
王離被徐煥這句話取悅到了，在黑夜的遮掩下，他笑得特彆好看。
就在這時他心底的那份糾扯又開始發作了。
他握著手裡的大刀緊了緊，盯著前麵的那個小身影，他腦海裡湧現出了族人的屍山血海以及父汗那一具殘破的屍體。
“徐煥是你的仇人！草原的一切災難都是因為她！你應該恨她！恨她！”王離內心的仇恨在向他叫囂著。
王離的額頭冒出細細密密的一層冷汗，他的身體微微有些顫抖。
燕勳敏感地問了一句：“王公子你怎麼了？”
徐煥聞聲回頭，湊近了王離，發現他的表情變得僵凝，跟之前的狀態大不相同，連忙關切地問他：“王離！怎麼了？你是怕黑嗎？還是看不清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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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離眼神閃爍“啊啊”兩聲，支支吾吾的說：“有點，有點那個，看不太清”。
徐煥挽住了他的胳膊，“彆怕！我拉著你，你可能是挑食，吃的食物太過單一了，所以會有點夜盲，回頭我教你做五香熏肝和南瓜粥，你吃一段時間就好了。”
王離的心在回暖。
“你不是不懂醫的嗎？”
“這不是醫術啊，這是常識，夜盲症其實很普遍的，就比如說突厥吧。”王離聽到“突厥”二字心裡一緊。
“突厥就是缺乏蔬菜瓜果類的食物，長期以牛羊肉為主，食物過於單一，所以才會導致很多人有夜盲症，大燕人得夜盲症的相對比較少，因為大燕家家都種南瓜，常吃南瓜這一類黃綠色的蔬菜水果就不容易得夜盲。”
燕勳也是頭一次聽到這樣的說法，很是新奇，“一方水土養一方人，突厥雖然食物單一，但是他們的牛羊肉讓他們比漢人更強壯。”
徐煥就著這個話題跟他們閒聊了起來。
“突厥人不會種植農作物，隻靠放牧為生，這其實對於種族的發展並無好處，若是不改進生存模式，那就會隨著時間的洪流被人類淘汰，最後徹底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王離手心直冒汗，他強裝鎮定的參與話題，“張老弟的這個說法我倒是第一次聽說。不過說起突厥，世人皆說突厥是野人根本不配存活於世，上次咱們大燕軍就把突厥大軍打得落花流水，真是令人大快人心，依我看，過不了幾年，突厥就能徹底從這世上消失。”
徐煥望了望天上的星星，有了一些惆悵感，“其實我覺得人人都配活在這個世上，隻要他有做人的基本良知。突厥就是缺乏做人的基本良知，用人類的道德標準完全約束不了他們，所以才會被世人所唾棄。
他們依賴於掠奪這樣的生存模式，這是在破壞人類生存的規則，就像是糧倉裡的老鼠，想要不勞而獲？誰會同意？”
王離弱弱地附和了一句：“是啊，沒人會願意養老鼠，人人對老鼠都是深惡痛絕，恨不得讓它滅族。”原來在徐煥的眼中他的族人就像是老鼠一樣的可惡。
徐煥接著又說：“我其實最接受不了突厥的是他們吃人這件事。你說你不求上進也就罷了，你竟然還自甘墮落！還拿不拿自己當個人？是個人能乾出來吃自己同類這件事嗎？古人雲：天道好輪回，蒼天可曾饒過誰！突厥這次就是作的一手好死，滅族也是因為他們做的惡心事實在是天理難容！”
燕勳附和道：“小弟說得極是，若是他們能好好的跟各個關口通商，他們也不至於過得那麼慘，其實真沒必要什麼事都靠武力來解決。突厥的領土麵積很大，隻要他們好好地探索，一定會找到很多物產的，又不是沒有山，又不是沒有河，根本沒必要總是靠搶才能過活。”
王離對燕勳的話觸動很大，他以前也曾提出過這樣的想法，可那時候他年紀還小，父汗的位置坐得也不太穩定根本改變不了什麼，也就隻是聽聽罷了。
徐煥接過話，“就是！他們要是能把想著怎麼打劫的腦子用在手工業上也不至於窮成那個樣子。那些羊毛他們也不研究研究紡成線，做成羊毛衫那還不得賣瘋了啊！還有羊毛毯，他們自己不也是在用嗎？那咋就不能研究研究做的花樣再多一些，質量再好一些？那玩意賣出來不值錢嗎？還有那牛皮，咱們大燕多缺這玩意啊，突厥守著這麼多的原材料咋就不研究研究做出來更舒適的牛皮鞋呢？正事不研究，天天淨是研究怎麼吃人！
哎呦，越說我是越替他們可惜，大哥，王離，你們可能不知道，草原其實還有一種野生的麥子叫燕麥，那玩意可是好東西，要是能大麵積的種植就好了，吃那個補鈣，就是壯骨的意思！配上牛乳特彆的好吃！還有牛乳做成的酸奶，我的媽呀，現在說說我都流口水了，燕麥拌酸奶我自己能吃一盆！你說他們怎麼就不當回事呢？燕麥也是糧食嘛！還有必要出去搶糧食嗎？
而且草原晝夜溫差大，種出來的蘋果西瓜葡萄蜜瓜沙棗都可好吃可好吃的了呢！若是找個平原種點粟米、胡麻、豆子，一定也是很不錯的。唉！真是白瞎了那麼個好地方！”說得徐煥直拍大腿。
她上輩子回內蒙姥姥家，好吃的東西可多了，民族風情的手工藝品也不少啊，山野貨土特產也蠻多的嘛！這些突厥人怎麼就不研究呢？非得研究吃人乾什麼呢？
王離都聽蒙了，他竟然還不如徐煥這個小丫頭了解草原？！
燕勳沒去過，聽徐煥說得頭頭是道，他就認定徐煥一定是去過，“老弟！突厥的可汗要是能早點聽到你的這些話，興許他就不會聽老昏君的話來大燕拚命了。聽說現如今整個草原的突厥人都遷徙到古羅斯去了，那裡冬天很長，怕是更難活了。”
徐煥也跟著哀歎，“總的來說，就是突厥的領袖不夠聰明，腦子還停留在原始社會，沒跟上時代的發展。可惜了可惜了，那麼龐大那麼強悍的一個民族，非得乾那些不是人的事，遭報應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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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勳覺得草原人的問題還是在於不接受中原的漢人文化，吃了沒有文化的虧。
徐煥跟燕勳就這樣你一言我一語的替突厥可惜，誰也沒發現王離的臉色變得有多麼的不好。
他內心的糾扯又開始了：
徐煥沒有錯，錯的是我們的族人，他們不該吃人，母親說過絕對不能吃人，吃了人就不能再被稱之為人。
就算徐煥沒有錯，可確實是因為她，父汗死了，族人也死了好多好多，她是我們草原的仇人！
但她懂得如何讓族人過上安穩富足的好日子，隻有她懂！
我想讓她幫幫我們，她不能死，她沒有錯，是我們的錯，換做是我也會跟她想的一樣，也會做一樣的事情。
我是草原的王子，我身體裡流淌著草原的血脈，我的族人需要我帶領他們重振王庭的輝煌。
我要改變草原的一切！我喜歡母親口中的大燕！我喜歡徐煥口中的草原！
誰都可以死，徐煥不能死，她是草原的救贖，是我的救贖！
王離想通了自己到底想要什麼，該做什麼，此刻內心曾經的那些糾扯已經蕩然無存，他終於有了新的人生方向，不是複仇，而是救贖。
王離心裡從來沒有過這般的舒坦，他爽朗的笑了起來。
“張老弟，你太有才華了！懂得可真多！我想跟你做朋友，你可願意？”
徐煥豪氣地拍拍他，“就憑你這次幫我背我大哥下山的交情，我交下你這個朋友啦！”
他們走完了盤山路，走過了大吊橋，來到了山寨的中層。
徐煥四下望了望，十分納悶，“這怎麼一個人都沒有？人呢？”
她快走幾步找到了那幾百級的台階口，往下麵望了望，“誒？奇了怪了，這人都哪去了？怎麼都是烏漆嘛黑的呢？”
燕勳支起腦袋往遠處望了望，“山底下有星星點點的亮光，好似都集合在了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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