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來的我,封狼居胥、飲馬翰海。”
“您不能把戰神……”朱棣想起自己那個不爭氣的後代,頓了頓改口道:“不能把冠軍侯的劇本往毒士身上套啊!”
老朱指節在兒子肩頭碾出青白印記,目光比奉天殿鴟吻還森冷。
“人是會變的,以前彆人給我一個饃饃,我不僅要作揖感謝,心裡還一直感恩著人家。”
“據後人所言:雄英、標兒、老二、老三,相繼去世,你不覺得太蹊蹺了嗎?”
朱棣用力往青石板上一拍,震得虎口生疼卻渾然不覺:“爹,俺要有這本事,還需要和建文打四年?”
“俺們好好捋一下,天幕說嫂子生了兩個兒子,沒錯吧?”
“俺就算想要這太子之位,得做什麼?”
“首先得搞定雄英,然後搞定大哥,在搞定那過幾年再出世的侄兒,然後搞定二哥、三哥,最後還要搞定建文,您才有可能把皇位傳給我吧?”
“這難度雖然比不上您從一個放牛娃當上皇帝,但也差不到哪兒去吧?”
“且不論我是如何做完這些事沒讓您發現的,另一個侄兒在永樂朝活的好好的,建文也是和我打了四年才失蹤的。”
“我要是真下毒搞死那麼多人,我為啥單獨留他們兩個,總不能是我突然心善了吧?”
“我多的都殺了,還在乎這兩個?”
“全都殺了,讓您沒有選擇的餘地,隻能按照規矩傳位給我。”
“對吧,您沒有其他選擇了。”
“要麼猜到是我乾的,把我殺了,要麼認了,傳位給我。”
“但是,我既然都能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乾掉那麼多人,往皇城裡塞點自己人應該易如反掌吧?”
“李世民還需要走玄武門殺兄屠弟,我隻需要把宮門一關,尊您為太上皇,不就得了,還需要和建文打四年?”
朱元璋看著兒子辯解的模樣,心底被觸動,拉著朱棣的手讓他坐下,又從懷裡掏出一個油紙包,打開將裡麵的烙餅撕成兩半,遞出一半給朱棣。
“唉,怪不得後人陰謀論,換我我也陰謀論。”
“咱信你,不過這件事等你監國的時候好好查一下。”
“一件兩件可能是巧合,可這麼多巧合在一起,就不可能是巧合。”
“如果是巧合……”朱元璋抬頭望著天邊的晚霞,“那就隻能是老天爺懲罰我吧。”
低下頭,老朱歎了口氣,轉移話題問道:“你二哥真有這麼混賬嗎?”
如今朱樉還沒就藩,就在老朱眼皮底下。
從小不僅聰慧,還嚴毅英武,是個當將軍的好苗子。
皮是皮了點,但那個男娃兒不皮?
老朱太了解自己對兒孫的態度,能讓自己說出“死有餘辜”四個大字,還給了惡諡,這得壞成什麼樣啊?
朱棣搖搖頭:“爹,你剛才都說了,人是會變的嘛……”
老朱失笑道:“拿咱的話堵咱的嘴?”
“監國時候,順便派人查查你二哥府裡是不是養了妖道神婆。”
朱棣突然被餅渣嗆住,咳得身子亂顫:“您可彆告訴我您沒在二哥府邸安插人手,還需要我派人去查?”
“萬一你查出來的和我查出來的不一樣呢?”
“你還真安插了啊?”朱棣瞪大雙眼委屈巴巴,一副可憐模樣。
“你這演戲的功力,還不如咱剛要飯時候演的好。”
朱棣嘿嘿一笑:“爹啊,您就這麼不信任人,連兒子都信不過?”
老朱學著後人視頻記者的模樣,左手握拳放在朱棣嘴前:“那咱采訪一下未來的永樂大帝,請問你將來當了皇帝,會在兒子府裡安插眼線嗎?”
“……”
“看吧,你也會安插,還好意思說咱?”
“至少和多數朝代比起來,咱們老朱家多少有點點人情味。”
老朱咬著燒餅,招呼朱棣也快點吃。
“吃了記得把嘴擦乾淨,彆讓你娘看見。”
秦王府邸。
簷角銅鈴在暮色中叮當作響,朱樉一腳踹翻鎏金螭紋香爐,沉香木灰潑墨般濺在屏風上。
“不是陝西重點保護嗎?”
“不是國家重點保護嗎?”
“怎麼就在孤的墓葬上麵踩來踩去,還有沒有禮儀廉恥,還有沒有道德?”
“官方居然還友情提醒,還發布路線圖,是生怕來孤墳頭上的人少了嗎?”
朱樉攥著茶杯的手指青筋暴起,像是要把天幕裡的桃花林掐出汁來:“孤的陵寢倒成了踏青勝地?後人真是連死人骨頭都要榨出二兩香油!”
幕僚捧著冰裂紋茶盞的手抖了抖,“秦王,後人連皇城都可以買票隨便進……”
“現在當務之急是進宮請罪。”
朱樉抄起鈞窯梅瓶砸向影壁,瓷器應聲碎裂。
“請個屁!”
“不去!憑啥啊?”
“我是被毒殺的,我還委屈呢,憑啥給我惡諡,還削減葬禮規模?”
“我是乾啥天怒人怨的事了?”
“再說了,那是未來的我做,我現在又沒做,我憑啥去。”
“老爺子可不管什麼未來將來之事,他隻會往死裡打我。”
“你不知道,老四被打的可慘了……”
朱樉突然靈光一閃,提出一種可能性:“你說有沒有可能老四改史書了?”
“其實我是壽終正寢的,也沒有做出什麼天怒人怨的事情,全是老四登基之後,為了顯得自己是多麼順天應民,給我扣的屎盆子?”
朱樉盯著滿地瓷片,突然咧嘴大笑出聲:“太有可能了,他連洪武年號年都敢續到三十五年,給親哥哥扣屎盆子算個球!”
“媽的,我現在就進宮告狀去!”
“絶対是這小子害我。”
“備馬!”朱樉旋風般卷過回廊,玉圭撞得叮當亂響。
轉瞬間,秦王就消失在幕僚眼前,幕僚趕忙去追,卻連秦王的影子也瞧不見分毫。
幕僚隻覺自家王爺的性子太過急躁了,怎麼想一出是一出?
燕王若是有這能力,能將史書、墓誌銘、縣誌等等改的一絲破綻都沒有,又何至於被後人發現洪武三十五年的錯漏?
燕王若是有這能力,那在史書上他就是順位繼承的,後人一點毛病都挑不出來。
“唉……”
幕僚長歎一聲,扭頭去提前為秦王準備藥材。
秦王進宮請罪,若是說自己將來做錯了,請陛下責罰,有皇後與太子在,想必陛下意思一下,踢兩腳也就算了。
可若是說什麼燕王陷害之類的話……陛下怕是要將棍子打斷幾根,才能解心頭怒火。
幕僚急衝衝從簷下走過,在院落裡看天幕的王妃正巧瞥見。
“先生,你這是?”
朱樉正妃,湣烈王妃觀音奴,王氏,王保保的妹妹。
朱元璋在冊文中稱觀音奴屬於“名家賢女”,要求她“謹遵婦道,以助我邦家”。
但二人夫妻不和,簡單來說就是朱樉不喜歡她,所以即便是觀看天幕,二人都是分開的。
幕僚忙把整件事講給王妃聽。
也許是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的愛。
也許是身為前朝遺民,寄人籬下不得不去的無奈。
王妃聽完沒有多說什麼,隻是歎了一口氣,便起身準備進宮為秦王求情。
轎內,暗格裡有把鎏金匕首,這是兄長王保保送她的及笄禮,刀刃映出她蒙著輕紗的臉,當年草原上策馬挽弓的郡主,如今連下轎都要扶宮婢的手。
王妃搖搖頭,苦笑一聲,又將匕首放回暗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