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狹長且昏暗,雪浪湧入,更顯逼仄。
楊炯隻覺渾身劇痛,意識如墜無儘深淵,昏沉不堪。他已分不清自己究竟醒來過多少次,抑或從未真正清醒。
楊炯試圖驅使身體,從這洶湧雪浪中掙脫而出,可手腳卻似被無形的枷鎖禁錮,不聽使喚,分毫難動。
他拚命想要睜眼,然而眼皮沉重得如同被巨石壓著,無論如何用力,都無法撐開一絲縫隙。想要開口詢問李澈的安危,喉嚨卻像被一隻冰冷而有力的大手死死扼住,有話在喉,卻發不出半點聲音。
唯有那腦中思緒,控製不住的湧蕩,同李澈的相處的點滴,如同昨日一般,紛雜重現。
“我不是小豆芽!我有名有姓!我叫李澈”那清脆的聲音,帶著幾分倔強,在他耳邊回響。
“你不許拿我當小孩兒!”李澈那不服氣的模樣,仿佛就在眼前。
“你答應過我娘要照顧好我的!不許欺負我!”她那認真又帶著撒嬌的神情,清晰可見。
“姐夫最好了!”雀躍之態印刻腦海。
“等我生辰,我們要一起種下一株瑞香花!”她眼中閃爍著期待的光芒,至今仍曆曆在目。
“我餓了,我要吃長壽麵!我就吃長壽麵!”那任性又可愛的要求,仿佛是在山洞中回蕩。
“每年五月,記得帶一束瑞香花來看我!”那淒楚的模樣,痛徹心扉。
……
楊炯思緒翻湧,情緒如洶湧的潮水,難以平息。
當李澈那淒然眷戀的話語傳入耳中,他內心的悲愴瞬間攀升至頂點,仿佛有無數重錘狠狠砸在他的心口,每一下都讓他痛不欲生,幾乎窒息。
楊炯的瞳孔緩緩充血,變得赤紅一片,胸中憋著的那口氣,像是積蓄已久的火山,瞬間噴發,直衝咽喉,一聲撕心裂肺的呼喊脫口而出:“梧桐!!!”
這聲飽含深情與痛苦的呼喊,如同劃破黑暗的利劍。緊接著,楊炯像是掙脫了那如影隨形的夢魘,雙眼猛地睜開,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逐漸回過神來。
可還沒等他完全了解當下的處境,周身的冰寒便如同無數道鋼針般,直直刺向他的全身。這突如其來的寒冷讓他剛蘇醒的身體不受控製地劇烈震顫,大腿更是瞬間痙攣僵直。
“啊——!”楊炯怒吼出聲,緊咬牙關,雙手不顧一切地撲騰、攀爬,瘋狂地向上刨雪。
在求生的意誌和對李澈的擔憂驅使下,他的動作越來越快,終於從那片幾乎將他吞噬的雪浪中奮力爬了出來。
楊炯掙紮著起身,強自鎮定焦急的情緒,從懷中胡亂地翻出火折子,用力一吹,那點點火光恰似破曉黎明,瞬間撕破黑暗,讓楊炯得以借助著微弱的亮光視物。
“梧桐!梧桐,你在哪?你回答我!”楊炯舉著火折子,一邊呼喊李澈的名字,眼神更是在雪浪中不斷搜尋。
楊炯腳步急匆,重新踏進湧入山洞的積雪,大聲嘶吼:“梧桐!你彆嚇我?你聽得見嗎?你到底在哪?”
“梧桐!我是姐夫,你回話呀!”
“你若不說話,我以後再也不帶你出來!”
“你……你要急死我嗎?”
“梧桐!我……我離不開你呀!”
……
楊炯的呼喚語無倫次,身體上的巨痛和疲憊不斷侵襲著他的意誌,那失去李澈的絕望和恐懼之情溢滿全身,楊炯大腿再次痙攣,一個趔趄,直接栽倒在積雪之中,再難起身。
“我……我在……”一聲微弱聲音自楊炯身邊響起,聽在他耳中如若驚雷炸響,讓絕望的他瞬間清醒,追尋著那剛才聲音的方向,雙手瘋狂地在四周刨雪。
“梧桐!梧桐!”楊炯語氣中滿是驚喜和焦急。
“我……我……”李澈那微弱的聲音再次響起。
楊炯瞬間捕捉到那聲回應。他強忍著周身疼痛,拚儘全力站起身,目光急切地循著聲音的方向搜尋。
待確認方向後,他雙手猛地抬起,用力插入積雪。指尖剛觸碰到一絲柔軟,他的臉上瞬間綻放出驚喜之色,隨即手腳並用,發瘋般地刨著雪。
終於,李澈的身影再次出現在眼前。
來不及多想,楊炯一把抱起不停囈語的李澈,腳步踉蹌地朝著山洞深處奔去。抵達儘頭後,他小心翼翼地將李澈放下,緊接著便開始著手生火。
楊炯自謀劃進攻上京,對金國地圖早就熟稔於心,他自知行事艱難,故而準備了不止一條退路,且分彆交給安撫司和內衛各自準備。
在很早以前,楊炯就和楊文和討論過,攻打上京不難,難的是如何撤退,從大方向上楊文和可以幫著準備謀劃,可落實到具體細節,落到一山一林,一地一處,就隻能楊炯自己準備。
所以,在撤退路線早已定下的情況下,那沿途的地貌地形自然要由內衛和安撫司疏通探查,在重要的節點,總要設下些許後路,以應對各種突發可能。
這座矗立在林海中的雪山,作為唯一的地標,被設置成後路也就不甚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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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炯深吸一口氣,目光在四周急切搜尋,很快便找到了內衛留下的火絨和木柴。
他手法嫻熟地將木柴搭成規整的架子,又把火絨小心置於下方,隨後拿出火折,腮幫子高高鼓起,猛地用力一吹,火折瞬間躥出明亮的火苗。
楊炯趕緊將火苗湊近火絨,輕輕晃動,火絨先是冒出幾縷青煙,接著慢慢變紅,在他耐心的吹拂下,終於燃起了小小的火焰。
這星星之火逐漸蔓延,木柴也被成功引燃,暖烘烘的火光漸漸蔓延,驅散了山洞裡的幾分寒意。
楊炯將李澈重新抱到篝火前,這才能看清楚她此時的狀況。
李澈那俊俏豔麗的麵容,如今變得毫無血色,白得近乎透明,那如櫻桃般水潤的雙唇,更是乾裂起皮,一道道細紋觸目驚心。
眉頭輕蹙間,痛苦之色溢於言表,她緊咬的牙關,口中不停囈語,聲音微弱卻堅韌,恰似寒風中獨自綻放的瑞香花,雖柔弱卻傲然挺立,淒美得讓人心疼,堅強得令人動容。
待看到她那早已被鮮血染紅的衣衫,楊炯瞳孔猛地一縮,心臟仿佛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狠狠攥緊。
隻見那創口深可見骨,皮肉向外翻卷,森然的白骨在血肉模糊中若隱若現,周圍的肌肉組織被撕扯得支離破碎,鮮血仍在源源不斷地湧出,在她雪白的肩頭上洇出一片觸目驚心的殷紅。
生死一線間,楊炯已無暇顧及諸多,他心一橫,右手如閃電般抽出匕首,直接割向了李澈脖頸上的肚兜襻帶。
襻帶輕聲而斷,楊炯輕輕一拉,將肚兜扯出後,匕首翻飛,布料“嘶啦”一聲被劃成數條“繃帶”。
緊接著,他一把撈起旁邊的積雪,迅速融化成水,浸濕其中一條“繃帶”。努力讓自己顫抖的手穩定下來,緩緩靠近李澈那血肉模糊的傷口。
他的目光緊鎖著李澈觸目驚心的傷口,眼神裡滿是心疼與專注,每擦拭一下,都仿佛在擦拭自己內心的傷痛,小心翼翼地清理著傷口周圍凝結的血塊,全神貫注地進行清創。
此刻,命懸一線,什麼無菌操作、什麼男女有彆,統統被楊炯拋到了九霄雲外。他滿心隻有一個想法:先止血,先救她!
好在李澈的肚兜還算乾淨,勉強能當作清創包紮的材料,這讓他稍稍鬆了口氣。
擦拭完傷口,楊炯手忙腳亂地翻找止血創藥,毫不猶豫地將藥粉均勻地撒在傷口上。隨後,他雙手穩穩地拿起布條,一圈又一圈,用力且仔細地包紮。
包紮完畢,楊炯見李澈眉頭擰成了一個死結,痛苦之色愈發濃重。他猜不透,這是傷口的劇痛在作祟,還是方才擦拭傷口的冷水帶來的刺激。但他能真切地感受到,懷中的李澈正止不住地劇烈顫抖,這淒慘可憐的模樣如同一把尖銳的刀,一下又一下刺痛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