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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福眉峰凝霜,手中長刀映著冷光,一襲青衫早洇得斑斑血色。他領著王府親兵雁翅排開,簇擁著南國使臣直入蘭蔻坊。
那靴底踏地之聲如催命鼓點,周遭百姓被唬得倒退數步,方才還沸沸揚揚的街談巷議,霎時間都化作噤聲的鴉雀,隻餘目光隨著這隊人馬遊移。
阿福來到近前,搶上兩步,撩袍躬身:“少爺,各國使臣聞說有新茶品鑒,皆欣然同來。唯吳哥國主使登車時不慎失儀,額角磕碰見血,已著人送往鴻臚寺杏林所安置,料無大礙。”
楊炯聞言,唇角勾起三分笑意,聲線卻似臘月冰霜:“既是愛茶之人,倒叫人掛心。遣人速去鴻臚寺,煩請皮師兄悉心照料看護,既是金尊玉貴的客,可莫要再讓他亂跑,若再有個閃失,咱們可擔待不起。”
眾南國使臣瞧著這主仆二人一唱一和,心中早如吞了蒼蠅般作嘔。
想那方才他們正推杯換盞,忽見廊下刀光霍霍,那王府親兵蜂擁而入,口口聲聲隻道‘鎮南侯有請’,哪裡容得人分說?
做使節的哪個不是玲瓏心肝?鎮南侯剛一歸京便行此霸道之舉,豈會有甚好事?
當下吳哥國主使便出聲拒絕:“按照規矩,必須得鴻臚寺行文,再遣三名主事同往,方可見貴國朝臣。”
阿福正尋不著由頭發作,直接搶上前去,皮笑肉不笑道:“既如此,便請使者隨我往鴻臚寺取文書吧!”
話音未落,早命親兵架了人就走。
那吳哥主使掙紮間,暗處拳腳更如雨點落下,打的他哭爹喊娘,怪叫不止。
吳哥副使見狀,跳腳大罵著就要撲來,阿福目露凶光,閃身欺近,手中長刀倏忽沒入其腹。
末了還猶自笑著攬住這副使軟倒的身軀,朝親兵使個眼色:“仔細著些,莫驚了貴人,少爺還候著諸位前去品茶呢。”
眾人見此人狠辣手段,哪裡還敢造次?況現在身在大華地界,鎮南侯既有雷霆之勢,他們縱有千般不願,也隻得忍氣吞聲,戰戰兢兢隨至蘭蔻坊。
此時眾人立在堂下,皆拿不準楊炯葫蘆裡賣的什麼藥,隻得抬眼望著二樓,靜等其言。
卻見楊炯負手而立,唇角噙著三分冷意。他微微抬手示意,萬娘子即刻領著一眾香娘,托著茶盞款步而出,盞中茶香嫋嫋,倒比堂中殺氣更叫人不安。
香娘們依次分茶完畢,皆是垂手退至廊下,環佩無聲,隻餘燭火搖曳,更襯氣氛壓抑。
楊炯垂眸轉著茶盞,隻見那茶湯琥珀色裡泛著金圈,熱氣翻湧,他忽而輕啜一口,抬眼笑道:“諸位且嘗嘗這盞產自南詔的普洱,醇厚回甘,香透盞壁,當真是妙品。
早年我與南詔國王閒談,便說‘守著這滿山茶園,做些利市營生,教百姓富足不好?’”
他頓了頓,指尖叩著盞沿輕敲,見眾人皆垂首不語,倒嗤地笑出聲來:“偏他說什麼‘茶樹三年方采,製茶又費功夫,貴國茶種繁多,南詔貨賣不上價。國人圖個短平快,都願種糧,等不得茶樹成蔭。’”
說罷將茶盞遞給一樣的香娘,冷笑開口:“這話倒也實在。既然他等不得,我替他等便是了。”
眾使臣聞言,麵上雖仍端著笑,眉峰卻早蹙成一團。他們這些南國藩邦山水相連,消息最是靈通。
前歲南詔犯邊,哪是什麼“種茶種糧”之爭?分明是段氏覬覦成都府路膏腴之地,趁著大華北境戰事起了貪心。誰料偷雞不成蝕把米,一日間國滅身死,旬月間半壁江山反並入廣南西路。
楊炯見眾人隻若有所思的默默飲茶,當即便綿裡藏針的再次提點“若哪家等不得富足,本侯便不吝援手,南詔可替種茶,占城能代種稻,便是吐蕃那片雪域,若要傳教布道,我也能幫上一二。”
話音未落,堂中茶香混著寒意,倒叫聽者喉頭直發緊。
楊炯目光掃過眾人,忽而朗聲道:“哪位是吐蕃青塘部董氈少主?”
話音方落,人群中搶出個虯髯漢子,絳紅麵膛泛著油光,聲若洪鐘的回應:“我便是!”
楊炯上下打量他一番,忽而唇角勾起,揶揄道:“怎的?這盞茶入不得少主法眼?”
董氈粗豪漢子哪裡聽不出話中試探,當即在一眾吐蕃使臣的驚呼聲裡,抄起茶盞便一飲而儘,抹著嘴大笑:“好個醇烈滋味!”
楊炯輕笑著抬手虛引:“諸位既是禮佛之國,素日誦經之餘,正該品茶論道。”
話猶未了,阿福已朝親兵遞個眼色。
一刹那,但聽得刀鞘輕響,眾兵卒齊聲暴喝:“請貴客上樓!”
使臣們心下皆知,這才是今日關鍵所在。
楊炯在大華素有信諾之名,既已亮明態度,眾人倒也鬆了三分。當下紛紛整冠斂袍,魚貫拾級而上。
剛入二樓,正中屍首便撞入眼簾。那後腰處烏青掌印觸目驚心,南國諸使素知彼此底細,目光不約而同投向了董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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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氈濃眉驟擰,大步搶至屍身側,單膝跪地細看掌印紋路,指腹反複摩挲屍身凹陷處。他越看神色越重,粗糲指節捏得咯咯作響,心中更是驚詫莫名。
“聽聞這是蓮花寺的絕學?”楊炯倚著雕花欄杆,慢條斯理地發問。
董氈仍未起身,喉間滾出悶雷般的應答:“掌毒透骨,落點七分偏右,確是蓮花寺的絕神掌。”
張靈與洪必大交換個眼色,冷笑質問:“這絕神掌一脈單傳,向來隻在吐蕃境內授徒。青塘少主,這話可當真?”
董氈粗豪性子,倒未遮掩,聲若擂鼓:“正是!”
張靈聞言,眸光驟寒如刃,袍袖一甩喝道:“放肆!竟敢在長安城殘害大華學子,還敢如此坦然!當我大華律法是兒戲不成?來人!將吐蕃使團即刻押解大理寺!犯我天威者,定叫他宗祀斷絕!”
話音未落,大理寺衙役已拔刀出鞘,靴聲雜遝如驟雨,直衝使團之中。
“啪!啪!啪!”楊炯擊掌三聲,忽而朗笑:“往日倒沒瞧出張大人這般血性!方才還勸我顧全邦交,這會兒倒換了副麵孔,這變臉的功夫,怕比梨園名角兒還要厲害。”
張靈額角青筋暴起,甩袖冷哼:“先前勸你是為官本分,如今凶徒自承,難道還要姑息?鎮南侯北地歸來,倒似沒了半分膽色!”
他頓了頓,昂首道:“也罷!你若怕擔乾係,自有本官擔著!大理寺掌天下刑獄,豈容外邦放肆?”
旋即,張靈轉頭厲喝:“還愣著作甚?拒捕者,按謀反論處!立誅當下!”
霎時,蘭蔻坊外殺聲四起,百餘名衙吏持刀如林,刀光映得簷下燈籠都泛著冷芒,竟比夜色更駭人三分。
各國隨行使臣哪有尋常人物?見衙役刀光霍霍,哪裡還不明白這根本就不是緝拿,分明是要斬草除根,殺人滅口。
霎時間喝罵聲四起,大越國降頭師猛地扯碎衣襟,滿背符咒刺青泛著幽藍詭異的冷芒,手中降魔杵搓得火星迸濺,一化二、二生四,四柄杵影如風車般旋在使團身前;占城四姝嬌叱著甩裙,腰間鉤蚌軟鞭倒刺翻飛,裙裾掃過處竟卷得木屑紛飛,三丈內無人敢近;孔雀國眾人更就地結陣,七人如七寶蓮台般扭轉騰挪,手印變幻間指風嗚嗚,且戰且往柱後退去。
吐蕃這邊最是驚險,來時就是三人,此時隻剩下一老僧與一少女。見大華不問青紅就要發難,老僧大吼一聲,一聲佛號震得梁間積塵簌簌,少女尖嘯如鷹,隱晦咒語頻頻而出,二人竟要踏著桌凳,攀這樓梯,直撲二樓。
“反了!”李澤暴喝,玉色欄杆被他拍得咚咚作響,“京畿之地容得外邦撒野?神臂弩!”
話音未落,三十親兵齊刷刷自袍底抽出弩機,弦聲錚錚如裂帛,弩箭泛著寒芒已然上膛,黑洞洞的弩口正對著使團眾人。
楊炯麵色沉得似要浸透墨汁,靴底重重踹在雕花欄杆上。但聽得“喀喇”裂響,檀木碎塊紛揚如雨:“都給老子住手!我看你們誰敢動手!”
阿福見狀,刀鋒寒光一閃,轉身朝廊下疾呼:“韓將軍!還不動手?”
話音未落,金吾衛大將軍韓約頂盔摜甲搶入門來,手中金瓜銅錘映得燭火亂顫,身後千餘甲士如黑潮漫湧,鐵靴踏地聲震得地磚砰砰。
頃刻間,兵刃相交的錚鳴、使臣的呼喝都被壓了下去。
李澤額角青筋突突直跳,攥著的玉帶扣硌得他掌心生疼:“楊炯!北地一趟倒把你嚇破了膽?小小番邦敢在天子腳下撒野,你竟攔著自家兄弟揚威?怕死便直說,本王一人擔著!”
這番話激得圍觀百姓胸膛發熱,雖不敢高聲,卻都攥緊拳頭,怒目直瞪楊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