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6章 破心_風流俏佳人_笔趣阁阅读小说网 

第766章 破心(1 / 2)

卻說楊炯身中奇毒,神昏智迷,隻覺魂魄離體,飄飄蕩蕩,渾不著力。

先是如同墜入無底深淵,眼前墨色翻湧,濃稠如膠,四肢百骸沉重如灌了萬載寒鐵,動彈不得分毫。繼而頭內似有千鈞石磨隆隆轉動,碾得靈台混沌一片,痛楚倒不甚分明,隻是那無邊無際的昏沉與虛脫,將他緊緊裹纏,拖向更深更暗的淵藪。

心中隻有一個念頭:“此番怕是要栽了……”

迷蒙之際,無數麵容光影般飛速掠過心湖:李瀠的遠山眉,蕭瑟瑟倔強的臉龐,李澈關切的眼神,張峻、牛皋浴血的嘶吼,父母慈和的笑影,乃至未出世孩兒那模糊的輪廓……

悲歡離合,愛恨嗔癡,交織纏繞,恍如隔世大夢。

一股莫名的恐懼悄然滋生,竟疑心這大華風雲、鎮南侯尊榮,不過是燕京圖書館那盞孤燈下,自己伏案昏睡時做的一場南柯幻境。

若一睜眼,依舊是那冰涼桌麵,窗外仍是沉沉夜色,這念頭一起,竟比那蝕神之毒更令人膽寒,掙紮著不願“醒來”,唯恐萬般皆虛。

不知沉淪了多久,時光在此處早已失了刻度。忽覺腳下似踏著了實地,雖仍虛軟,卻非那令人絕望的懸空。

眼前濃稠的墨色漸漸淡去,如同滴入清水的墨汁,絲絲縷縷化開,顯露出朦朧光影來。那光極柔和,不刺目,帶著暖意。耳邊亦有了聲響,非人語獸鳴,乃是潺潺水聲,淙淙琤琤,如碎玉落盤,又似微風拂過琴弦,清越入心,滌蕩著那淤積的昏沉。

眼前景物次第分明。

卻見自己不知何時,竟立在一處緩坡之上。

坡下一條清溪蜿蜒如帶,水色澄碧,映著天光雲影,粼粼生輝。溪畔生滿不知名的奇花異草,粉白嫣紅,鵝黃淺紫,開得潑潑灑灑,爛漫天真,隨風搖曳,送過陣陣清甜微苦的異香。

坡上綠草如茵,柔軟厚密,間或點綴幾株垂絲海棠,花開正豔,花瓣如胭脂輕點,隨風飄落,沾衣不濕。

清風徐來,帶著水汽與花香,拂麵不寒,隻覺肺腑為之一清。四野靜寂,唯有水聲鳥鳴,一派世外桃源景象,祥和得不似人間。

楊炯心神微震,茫然四顧。

目光流轉間,忽地定住,如遭雷擊。

但見不遠處,溪水拐彎處,一株老柳之下,正靜靜佇立著一個背影。那身影佝僂,穿著洗得發白、打著補丁的舊藍布衫子,一頭稀疏的灰白頭發,用一根磨得光滑的木簪草草挽著。她背對著楊炯,麵朝溪水,身形單薄,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倒。

楊炯渾身劇震,血液似乎瞬間凝固,又猛地奔湧起來,直衝頭頂。喉頭如同被滾燙的棉絮死死堵住,千言萬語,萬般滋味,那埋藏了不知多久、跨越了生死與世界的孺慕、愧疚、思念、委屈、未能報償的錐心之痛,一股腦兒湧了上來,卻一個字也吐不出。

他僵立在原地,手腳冰涼,唯有一顆心在腔子裡擂鼓般狂跳,震得耳膜嗡嗡作響。眼眶酸脹得厲害,視線瞬間模糊,那佝僂的背影在淚光中搖曳、放大,成了天地間唯一的存在。

那老婦人似有所感,緩緩地地轉過身來。

一張飽經風霜的臉龐映入楊炯眼簾。

溝壑縱橫的皺紋深刻如刀鑿斧刻,皮膚是常年風吹日曬的黧黑粗糙,嘴唇乾裂,微微向下耷拉著,帶著一種苦難沉澱後的木然。

然而,當楊炯的目光撞上那雙眼睛時,整個世界仿佛都亮了。那眸子,竟與他記憶中分毫不差。渾濁的眼白包裹著依舊清亮如孩童的瞳仁,仿佛曆經世間一切汙濁,內裡卻始終藏著一泓未被汙染的泉眼,清澈、溫潤,此刻正含著一種洞悉一切的、無比慈和的笑意,靜靜地、深深地凝望著他。

“真好,”老婦人開口了,聲音沙啞低沉,帶著久不言語的乾澀,卻異常清晰,每一個字都敲在楊炯心上。

她步履蹣跚,卻極穩當地向他走來,臉上皺紋舒展,笑容如同枯木逢春,煥發出驚人的光彩。

“雖然看著比從前年輕精神了許多,可這眉眼神情,更沉穩了,像個能頂天立地的漢子了。”她走到近前,微微仰頭,細細端詳著楊炯的臉。

“娘……”楊炯嘴唇翕動,終於從喉嚨深處擠出這個在心底呼喚了千百遍、卻從未有機會當麵喊出的字眼,聲音破碎,帶著濃重的鼻音。

巨大的情感衝擊讓他幾乎站立不穩,下意識地想要跪下,卻被老婦人枯瘦卻異常有力的手輕輕托住胳膊。

“傻孩子,”老婦人搖搖頭,笑容不變,眼中卻似有水光一閃而過,快得讓人抓不住。

她拉著楊炯的手布滿老繭,卻異常溫暖:“來,陪娘坐會兒。”

不由分說,引著楊炯在柔軟的草坡上坐下,正對著坡下那片繁花似錦、溪流潺潺的美景。

兩人並肩而坐,一時無語。隻有清風拂過草葉,溪水低吟淺唱。

楊炯感受著身邊真實的氣息和溫度,心潮澎湃,有太多太多話想說,卻不知從何說起。那些精心準備的、在腦海裡演練過無數次的“彙報”,此刻都顯得那麼蒼白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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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楊炯終於再次開口,聲音依舊哽咽,卻帶著一種急於證明什麼的迫切,“我考上了!燕京大學!曆史係!博士也快讀完了!”

他頓了頓,深吸一口氣,仿佛用儘全身力氣,一字一句道:“還有……那些害了您的人,一個都沒跑掉!我……我都讓他們還了債!給您報仇了!”

說到最後,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絲壓抑多年的狠厲和快意,眼眶卻更紅了,淚水終於不受控製地滾落,砸在身下的青草上。

老婦人靜靜地聽著,臉上並無楊炯預想中的欣慰或激動。她隻是用那雙清澈依舊的眸子,溫和地、包容地看著他激動的淚眼,伸出手,用粗糙的指腹,極其輕柔地為他揩去臉頰上的淚水,動作笨拙卻充滿了疼惜。

“傻孩子,”她重複著,聲音更輕緩了些,“那些事啊……娘早放下了。”她收回手,目光投向遠方流淌的溪水,眼神悠遠。

“你呢?跟娘說說,這些年,你自個兒過得怎樣?心裡頭,可還舒坦?可還開心?”

楊炯被問得一怔。報仇雪恨的激越之情如同被戳破的氣球,迅速消散。他下意識地挺直了腰背,臉上努力擠出一個笑容,試圖展現自己在大華的成就與幸福,那是他潛意識裡覺得最能告慰眼前人的方式。

“我過得很好,真的!”他語氣急促,帶著刻意的強調,“娘,您不知道,我現在可厲害了!是大華朝的鎮南侯!位極人臣,我有很多肝膽相照的好兄弟,還有……”

楊炯臉上泛起一絲溫柔的紅暈,“我成家了,娶了妻,不止一個,她們都很好,待我極好。而且……而且我馬上就有孩子了!您的孫兒,就要出世了!”

這般說著,楊炯眼中閃爍著對未來憧憬的光芒,那笑容也真切了幾分。

老婦人側過頭,目光並未去看楊炯刻意展示的“榮光”,而是深深地、專注地凝視著他的眼睛,仿佛要穿透那層刻意營造的喜悅表象,直抵靈魂深處。

那目光溫和依舊,卻帶著一種洞穿人心的力量,讓楊炯臉上的笑容不由自主地慢慢凝固、僵硬。

許久,老婦人輕輕歎了口氣。那歎息聲極輕,如同柳絮飄落水麵,卻在楊炯心湖激起了千層漣漪。

“既然都這麼好了,”她緩緩開口,聲音低沉而清晰,“怎麼娘瞧著,你這心裡頭怎麼還是沒著沒落的呢?你真的開心嗎?”

“我……我很開心呀!”楊炯像是被踩到了尾巴,急急反駁,聲音卻不由自主地弱了下去,底氣明顯不足。

“真的嗎?”老婦人追問,語氣平和,卻不容閃躲。

她伸出手,輕輕拍了拍楊炯放在膝上的手背。那觸碰帶著安撫的力量,也帶著不容置疑的關切。

“跟娘說實話。這裡沒外人,就咱娘倆。是不是總覺得自個兒像個看客?像那戲台底下看戲的,台上鑼鼓喧天,生旦淨末醜,唱念做打,熱鬨得很,可你心裡頭明鏡似的,知道那終究是戲?覺得腳下這方土地,頭頂這片天,再繁華錦繡,再情深義重,也不是你‘根’上長出來的?”

這番話,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楊炯心口最隱秘、最不敢觸碰的角落。他渾身劇震,猛地抬起頭,難以置信地看著老婦人那雙清澈依舊、仿佛能映照出他靈魂所有褶皺的眼睛。

他竭力維持的鎮定外殼瞬間碎裂,一種被徹底看穿的狼狽和深藏的惶惑洶湧而出,嘴唇哆嗦著,卻發不出任何聲音,隻是下意識地、極其輕微地點了一下頭。

老婦人看著他瞬間蒼白的臉色和眼中無法掩飾的驚惶,眼中掠過深深的心疼,她更緊地握了握他的手,仿佛要將自己的力量傳遞過去。

“孩子啊,”她重新將目光投向那奔流不息的溪水,聲音悠遠,“人活一世,草木一秋。你看這溪水,它打山裡頭來,流過石頭縫,淌過爛泥塘,撞過攔路的樹根,也經過這開滿鮮花的平地。你說,哪一段的水,才算是它‘真正’的水呢?是剛出山泉眼時最清冽的那股?還是流過爛泥塘時沾了汙濁的?又或是現在這映著花影、載著落瓣的?”

楊炯怔怔地看著溪水,若有所思。

“傻孩子,”老婦人轉過頭,目光慈愛而堅定地鎖住他,“這水啊,它流過的每一寸地方,沾上的每一粒泥沙,映過的每一片雲影,載過的每一片花瓣,都成了它!

沒有哪一段能割裂開,說那不是我。爛泥塘讓它懂得了沉澱,石頭縫讓它學會了迂回,這花草地讓它添了顏色香氣。它一路流,一路變,一路‘成為’它自己,這才是活水。”

她頓了頓,語重心長,字字如錘敲在楊炯心上:“你也是一樣,那個在燕京城裡,吃著百家飯,咬著牙苦讀,心裡揣著恨也揣著娘的那點盼頭的娃娃,是你!

那個得了勢,翻雲覆雨,報了血仇,在象牙塔裡鑽故紙堆的博士,是你!

如今這個在大華朝,當了大官,娶了美嬌娘,馬上要當爹,被無數人敬著愛著也擔著天大乾係的侯爺,還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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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個‘你’,都是你!是你活生生淌過、經曆過、痛過也笑過才長成的!哪個也丟不開,哪個也割不掉!

你總想著守住那個‘根’上的自己,怕被這方世界的富貴溫柔迷了眼,怕忘了‘來處’,可你死死守著、護著的那個‘自己’,不也恰恰是這一路經曆塑造出來的嗎?

沒有燕京的苦難,哪來你的堅韌?沒有博士的鑽研,哪來你今日的見識眼界?沒有大華這一場場血火曆練、情愛糾葛,你楊炯,又豈會是今日之楊炯?

它們不是割裂的,它們是長在一起的,就像這溪水,離了哪一段,它都不是一條完整的河。

你在這大華有了父母妻兒,有了兄弟袍澤,有了功業牽絆,這些情,這些義,這些責任,這些日日夜夜的悲歡,早已絲絲縷縷織進了你的骨血,成了你新的‘根’。

它們和你燕京的‘根’,早就在你不知不覺的時候,盤根錯節,長成了一棵頂天立地的大樹。

你非要把它們劈開,說一邊是真,一邊是幻,這不是自個兒跟自個兒過不去,生生要把自己劈成兩半嗎?”

字字句句,如醍醐灌頂,又如晨鐘暮鼓,轟然震響在楊炯混沌的靈台深處。那些深埋心底、日夜糾纏的割裂感、疏離感、無根浮萍般的惶惑,仿佛被一隻無形的大手,一層層剝開迷霧,露出了最本真的內核。

楊炯死死攥緊拳頭,身體微微顫抖,不是因為痛苦,而是因為一種禁錮已久的東西,正在轟然崩塌、消融。

是啊,他執著地尋找“自己”,守護“自己”,卻忘了這尋找與守護的過程本身,正是經曆在重塑他。

大華的父母給予的溫情,是假的嗎?李瀠、小魚兒她們的情意,是假的嗎?兄弟們以命相托的信任,是假的嗎?即將出世的孩子帶來的血脈悸動,是假的嗎?

這些真實不虛的情感與牽絆,早已在他不知不覺間,將他的根係深深地紮進了這片異世的土壤,與前世那飽含血淚的根須纏繞共生,共同支撐起他楊炯這個人。

哪裡還有什麼“看客”?他早已是戲中人,是這方世界悲歡離合的親曆者與塑造者。

一念通達,豁然開朗。

仿佛堵塞心竅多年的巨石被一股沛然暖流衝垮,淤積的陰霾瞬間被驅散,一種前所未有的清明與踏實感,如同溫潤的泉水,汩汩流淌過四肢百骸。

楊炯猛地抬起頭,望向身邊的老婦人,眼中再無迷茫惶惑,唯餘一片澄澈如洗的釋然與感激。

他咧開嘴,想笑,淚水卻再次洶湧而出,這一次,是滾燙的,帶著洗儘塵埃後的輕鬆與喜悅。他沒有說話,隻是用力地、重重地點著頭,像個終於聽懂了道理的孩子。

老婦人看著他眼中那層揮之不去的陰翳終於散去,心中歡喜,也跟著笑,眼角的皺紋更深了,渾濁的眼底清晰地映著楊炯帶淚的笑臉。

兩人相視而笑,千言萬語,儘在不言之中。

清風拂過,卷起幾片粉白的花瓣,打著旋兒,輕輕落在他們相握的手上,鬢邊。

就在這心結儘去的時刻,一股極其清冽、帶著絲絲苦澀藥香的氣息,不知從何處幽幽傳來,起初極淡,如同遠山薄霧,繼而漸漸濃鬱,絲絲縷縷,頑強地鑽入鼻端,沁入心脾。

這香氣與周遭的花草芬芳截然不同,帶著一種醒腦提神、直透靈台的穿透力。

老婦人的笑容微微一頓,眼中閃過一絲了然,隨即是更深的、難以言喻的眷戀與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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