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明,魚肚白初現,楊炯早已起身,整肅衣冠,換上一襲麟嘉衛常服,輕吻尚在夢中的柳師師,便匆匆往書房而去。
穿廊過院,方至書房,卻見一寸金已候多時。
楊炯略一頷首,並無多言,徑自於案前落座。
一寸金適時近前,低聲稟道:“少爺,京中、邊關、江湖三處情報俱已整理妥當。”
楊炯微微點頭,取過京城卷宗細覽。
見楊炯眉間漸鎖,一寸金輕歎出聲:“少爺,從情報上看,長公主已無退路。各地祥瑞頻現,州府相繼歸心,朝堂上更是指鹿為麒,公主稱帝之路勢在必行。如今宗室兵馬由莊山君率領,屯駐京畿,長公主麾下可調之兵不下十萬。若在長安交鋒,勝算頗大。”
楊炯頷首,目光複又掃過帽妖案細錄,除卻諸般計較,心下亦暗歎李淑手段。先是阻了李漟造勢,又將李澤卷入局中,料想她此番是要一決勝負了。
“李漟何以突然棄了崔穆清?依她的性子,當非如此反複之人。”楊炯擱下卷宗,麵露疑色。
一寸金默然片刻,方斟酌著回道:“聽聞崔穆清屢遭行刺,疑是長公主有意縱容,故而心生異誌。不僅聯合齊王舊部,更糾集清河崔氏、廣南市舶司等勢力,散播流言詆毀長公主,聲稱其腹中胎兒方是正統。”
稍作停頓,又道:“未待長公主發作,六公主已先下手,王淺予亦屢次謀劃行刺。其間宗室擔憂苦心扶持的第三代掌權後,崔穆清會聯合清河崔氏清算舊賬,便以死相逼,轉為擁立長公主。”
楊炯聽罷疑雲更甚:“如此說來,李漟將來如何自處?莫非另擇女帝,還是過繼宗室子嗣?”
一寸金聞言麵色微妙,欲言又止地望著楊炯。
楊炯蹙眉道:“這般看我作甚?莫非我有何不妥之處?”
一寸金早知少爺必有此問,忙近前兩步,低聲道:“宗室已尋過老爺……言道願擁少爺為攝政王,待來日……待來日您與長公主有了子嗣,便可承繼大統!”
“一派胡言!”楊炯猛一拍案,倏然起身,“宗室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盤!怪不得膽大包天要推李漟為帝,原是想與我王府做交易。他們這是瞧準了我爹不忍百姓再遭兵燹,欲將我等統統綁上戰車,好遂了他們莊家再做宗室的心思!”
楊炯愈說愈怒,在房中來回踱步,厲聲斥道:“老子不是李乾元!宗室休想借我王府東風,做他們的春秋大夢!”
一寸金亦知此事萬萬不可應允。想那李乾元一生機關算儘,欲除宗室而不得,終落得身死家破。
若楊炯此番應下,無非重蹈覆轍,甚或猶有過之。試想一位曾臨朝稱製的女帝成為皇後,莊家豈不要一手遮天,權勢更盛?日後小皇帝不被養成庸才、奉為傀儡才是怪事。
“我爹是何態度?”楊炯罵罷一陣,漸複冷靜,沉聲相詢。
一寸金趨前一步,正色道:“老爺說,一切但憑少爺決斷。成龍也罷,成虎也好,皆非緊要。最要緊的,是能握得住自己的飛天之路,控得了下山之徑。”
楊炯一怔,旋即豁然開朗。
還是老爺子看得分明。甚麼成龍成虎,眼下最要緊的是手中有籌碼。若要做這筆交易,便須教對方應下所有條件,如此方能化龍;若執意不肯,也須有雷霆手段料理後事,這才可虎變。
萬般思量,終究回歸根本:皇帝虛名不足為重,與其做一個眾矢之的,不如做幕後執掌乾坤之人。這想必也是老爺子一直按兵不動的緣故。
“老爺子這是要澄清寰宇,一勞永逸啊!”楊炯喃喃自語。
思及此處,楊炯複又取過邊疆情報細覽。
一寸金見少爺似已有所決斷,便又稟道:“邊疆事宜有三:
其一,南疆七公主麾下朱雀衛忽傳有三名軍士於大越國境內走失,朱雀衛全軍已開入大越。彼時,大越、占城、蒲甘、吳哥諸國本正混戰,忽見三萬精兵壓境,驚懼之下聯軍相抗,聞說已然接戰,孔雀國似也參與其中。
其二,吐蕃之事。吉尊與阿婭收信後即刻動身,連日行進順利。稻城、馬爾康等地已按計並入成都府路。白蓮教援軍亦至,時刻監視青塘東向。倘吐蕃欲趁火打劫,我軍可速與北方展旗衛、鳳翔張大人組成聯軍,將其鎖死在碌曲——青塘一線。
其三,西夏故地事態。三公主傳來書信,稱青龍衛突破防線,借口南下練兵,已進入吐蕃境內。三公主疑為天波府另有所圖,更嚴重懷疑楊朗不在軍中。現下已用糧草緊張為由搪塞,斷絕青龍衛補給,同時整軍南下,以備不測。”
楊炯收攏情報,慨歎道:“老爺子這一招引蛇出洞、掌燈誘蛾,果真厲害。這般一來,牛鬼蛇神一齊現形,倒也乾淨,省得日後留下禍根,教我輩疲於奔命。”
言罷,卻不去翻看那最薄的江湖卷宗,隻徑直問道:“李泠此番南下收攏江湖勢力,可已了結?昨日我見她押送張陵入京,怎的除了軍士,身後半個江湖人也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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