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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西街的崔府朱門,原是映著月色泛著溫潤的紫檀光澤,忽聽得“軋軋”機括聲響徹長街,五架床子弩一字排開,蓄勢待發。
隨著苗正彥一聲令下,那弩箭足有孩童手臂粗細,裹著鐵鏃的箭杆撞向府門時,竟發出金石碎裂般的巨響,“哐當”一聲,兩扇嵌著銅釘的大門應聲凹陷,木縫間迸出的碎屑混著塵土簌簌落下。
門內原本喧鬨的猜拳聲、絲竹聲陡然斷絕,隻餘下幾聲驚惶的尖叫。
階下的石獅子旁,苗正彥勒著馬韁,按在刀柄上的手青筋暴起,喉間滾出一聲厲喝:“大公主有旨,清河崔氏陰結帽妖,謀逆作亂!奉‘妖言暫止令’,即刻拿辦,抗拒者格殺勿論!”
話音未落,他右臂猛地揮下。
早列成三隊的龍朔衛聞令而動,前隊十二人肩扛木盾,列成緊密的橫陣抵向府門;中隊二十人半跪在地,神臂弩的機括“哢哢”上弦,箭鏃對準了門楣上的望孔;後隊五人則貓著腰繞向兩側巷口,腰間的轟天雷用紅綢纏了三道,引信袋就彆在腰側。
另有三十人踩著木梯往圍牆上翻,靴底的鐵刺刮擦著青磚,發出刺耳的聲響。
“快!把後門堵死!”巷口的小旗官低喝著,指揮士兵用原木橫欄攔住窄巷,又在牆頭架起弩箭。
崔府的後門本是供下人出入的角門,此刻門內正有個老仆挑著菜筐出來,見了這般陣仗,筐子“哐當”掉在地上,青菜蘿卜滾了一地,人卻被一箭射穿了肩胛,慘叫著倒在門內。
府門內的崔宅老兵立刻反應過來,這些人多是世家兵舊部,雖已鬢發斑白,卻個個眼神如鷹。
領頭的老兵姓崔,臉上一道刀疤從眉骨劃到下頜,他抄起牆根的硬弓,搭上三支鐵箭,喝一聲“放!”,二十多張弓同時響起,箭雨如蝗般射向龍朔衛的盾陣。
“鐺鐺鐺”的脆響不絕於耳,弩箭射在檀木盾上,有的被彈開,有的卻穿透了木縫,射中盾後的士兵。
一個年輕衛卒悶哼一聲,箭杆從他鎖骨下穿出,鮮血瞬間染透了赤色號服,他身旁的同伴卻不回頭,依舊舉著盾往前頂。
苗正彥在馬上看得分明,咬牙抽出雁翎刀,刀身在月光下泛著冷光:“床子弩移左!轟開東牆!擲轟天雷!”
五架床子弩即刻調轉方向,對準府牆的磚縫。又是一陣“軋軋”聲,弩箭徑直撞向牆頭,“轟隆”一聲,三尺寬的牆段轟然倒塌,煙塵彌漫中,龍朔衛的士兵摸出腰間的轟天雷,咬開引信上的火漆,朝著煙塵裡擲去。
“砰砰”幾聲悶響,火光從煙塵中竄出,伴隨著幾聲淒厲的慘叫。
“衝!”苗正彥一夾馬腹,率先從塌牆處躍入府內。身後的三百先鋒緊隨其後,神臂弩不停朝著兩側廂房射擊。
府內的家丁仆婦們慌作一團,有的往內院跑,有的抄起菜刀扁擔反抗,卻都被衛卒們一刀砍倒。更有一隻黃狗從廊下竄出來,朝著士兵狂吠,被一箭射穿了脖頸,倒在地上抽搐著。
崔姓老兵領著殘部退到二進院的回廊下,這裡廊柱密集,便於藏身。他讓幾個年輕些的老兵爬上廊頂,往下麵扔瓦片石灰,自己則帶著人躲在柱子後,見有衛卒靠近就放冷箭。
一個龍朔衛小旗官剛轉過廊角,就被瓦片砸中頭盔,眼前一黑,隨即被一箭射穿了喉嚨。
“結盾陣!”帶隊的校尉低喝,士兵們立刻將盾牌豎在廊下,形成一道屏障。
廊頂的老兵扔下來的石灰被盾牌擋住,反落得自己一身。
校尉使了個眼色,兩個衛卒摸出轟天雷,點燃引信後往廊頂一拋。“轟隆”一聲,廊頂的瓦片碎成齏粉,兩個老兵慘叫著摔了下來,剛落地就被亂刀砍死。
崔姓老兵瞬間紅了眼,抽出腰間的短刀,朝著盾陣衝來:“拚了!”他身後的十幾個老兵也跟著衝上前,有的用刀砍盾牌,有的用身子撞衛卒。
一個老兵被盾牌撞倒,卻死死抱住衛卒的腿,一口咬在對方的小腿上,直到被一刀割喉才鬆口。
崔姓老兵砍翻了兩個衛卒,自己也被弩箭射中了大腿,他單膝跪地,依舊揮舞著短刀,直到一支箭射穿了他的胸膛,他才緩緩倒下,眼睛還圓睜著看向正堂的方向。
苗正彥一路衝殺到三進院,靴底沾滿了鮮血,踩在青石板上滑膩膩的。他揮刀砍斷了掛在廊下的紅燈籠,燈籠墜落在地,燃著了旁邊的帳幔,火光很快蔓延開來。
一個抱著孩子的仆婦跪在他馬前,哭著求饒:“將軍饒命!孩子還小啊!”
苗正彥眼神冷漠,揮刀就砍,血濺在馬的鬃毛上,那匹黑馬打了個響鼻,卻依舊穩穩地站著。
“將軍!前隊已到正堂!”副將騎著馬趕來,臉上沾著血汙,“崔穆清不在府中,金吾衛怕是要到了!”
苗正彥勒住馬,看了一眼正堂的方向,那裡燭火通明,竟沒有一絲慌亂。他跳下馬來,提著刀往正堂走去,身後的衛卒們緊隨其後,腳步聲在空曠的庭院裡格外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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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堂的門敞開著,裡麵端坐著一個女子。
隻見她穿著一身大紅嫁衣,領口袖口繡著鳳紋,雖未施粉黛,卻難掩風華。這女子膚色略深,是廣南女子特有的健康色澤,眉眼開闊,鼻梁挺直,一雙眼睛亮如寒星,正怒視著進來的眾人。
女子掃了眼來人,緩緩開口,帶著一絲廣南口音,卻吐字清晰:“我乃齊王側妃梅和寧,爾等深夜闖宅,殘殺無辜,是奉了誰的旨意?”她說話時,雙手放在膝上,脊背挺得筆直,沒有一絲懼色。
副將上前一步,低聲道:“將軍,半柱香快過了,金吾衛要是來了,咱們不好脫身。”
苗正彥點點頭,揮了揮手:“放火!先鋒營留下斷後,其他人按計劃撤退!”
“是!”衛卒們齊聲應道,紛紛轉身去搬柴草防火。
苗正彥卻是沒走,幾步來到梅和寧麵前,盯著她的眼睛:“王妃不怕死?”
梅和寧冷笑一聲,猛地站起身,從袖中抽出一把匕首,尖刃直指苗正彥:“亂臣賊子!我梅和寧身為皇家命婦,豈會懼死?你們這般行徑,安敢叫囂!”
她的聲音越來越高,帶著憤怒與鄙夷:“爾等竟誣陷清河崔氏謀逆!齊王屍骨未寒,你們就敢如此放肆!我就是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們!”身後的衛卒們聽得怒起,紛紛舉起神臂弩,卻被苗正彥擺手攔住。
苗正彥神色默然,看著眼前這個女子,沉聲道:“恭請王妃上路。”
梅和寧眼中閃過一絲決絕,大喝一聲,揮舞著匕首朝苗正彥衝來。
苗正彥不退反進,雁翎刀迅猛遞出,“噗嗤”一聲,刀刃貫穿了梅和寧的胸膛。
梅和寧的動作僵住,低頭看了看胸前的刀,又抬頭看向苗正彥,嘴角溢出鮮血,眼神中的怒火卻從未停歇。
苗正彥扶住她的身體,將她輕輕放在正堂的主位上,然後後退一步,鄭重地行了個軍禮:“齊王妃,一路走好。”
說完,他轉身走出正堂,衛卒們一擁而上,火把儘數扔進正堂。
梅和寧坐在主位上,意識漸漸模糊。她看著眼前的火光,仿佛又回到了廣南的沙灘。
那時她才八歲,穿著粗布短衣,赤著腳在沙灘上奔跑,海浪拍打著礁石,發出“嘩嘩”的聲響。
父親是廣南路轉運使,常有外國商人來府中拜訪,她跟著那些商人學講大食語、拜占庭語,聽他們講歐羅巴的教堂、英格蘭的女王,心中滿是對遠方的向往。
“爹,我不想去參選秀女!”她記得自己曾抱著父親的胳膊撒嬌,“宮裡就像個鳥籠,我想去看大食的金字塔,去拜占庭的大教堂!”
父親卻板著臉,把一本《女經》扔在她麵前:“胡鬨!你是官家小姐,怎能學那些蠻夷的東西?《女經》不學,《大禮》不看,成何體統!”
她不服氣,反駁道:“爹不是常說,市舶司要和外國人打交道嗎?我學會他們的話,才能幫你啊!”
父親被她噎得說不出話,怒吼:“少跟我撒嬌賣乖!必須去!”
齊王待她很好,知道她喜歡遠方的故事,還特意找來外國使節給她講見聞。她原以為日子能就這樣過下去,可沒多久,她便被送回了廣南。
大火熊熊,梅和寧視線漸漸模糊,身體也沒了知覺。
“女兒呀!齊王都死了!如今京城就是個是非窩!崔穆清叫你回去什麼意思你還不清楚嗎?她清河崔氏憑什麼跟魏王爭?憑什麼跟兩位公主鬥!你不許去!”
“爹!我是齊王側妃,改不掉的!”
“什麼側妃正妃!你看過《女經》嗎?學過《大禮》嗎?我兒蠻夷,不懂禮數,爹不讓你去!”
“爹~!咱們家受了皇恩!不能這樣做,讓人笑話不是!”
“笑話就笑話!爹不在乎了!”
“爹,你看我現在的官話是不是說得很好?”
“傻孩子,說得再好有什麼用?平安才是最重要的。”
火光越來越近,正堂的梁木開始“劈啪”作響。
梅和寧的視線徹底模糊了,她仿佛聽到了海浪的聲音,聞到了沙灘上的鹹腥味。
她張了張嘴,輕聲唱了起來,聲音漸弱漸無:“
不是愛富貴,似被前緣誤。花落花開自有時,總賴東君主。
去也終須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滿頭,莫問奴歸處。”
南山寺高塔,風鈴叮當。
崔穆清正憑欄遠眺,忽見家中火起,黑煙滾滾直衝天際,心下正自焦灼。又聽得塔下喊殺聲大作,垂首看時,但見數十黑衣蒙麵人自四麵蜂擁而至,與塔下守衛戰作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