爾等細思:自殿下攝政,可曾加賦一厘?可曾奪民一粟?反觀前朝舊事,男主當國時豈少橫征暴斂?今太白晝現,正昭示女主當昌、新政當興。天象豈有虛示?民意豈容曲解?
爾等百姓,當信天象、明事理、辨真偽。勿以訛傳訛而負天恩,勿受人蠱惑而違天命。
各宜安心樂業,共待盛世之來。
百姓們仰頸觀榜,識字者喃喃誦讀,不識字者急扯旁人衣角問詢。
那賣炊餅的王老漢搔著花白頭發嘀咕:“說起來,長公主確曾減過市稅。”
旁側染坊夥計接話:“去年修通濟渠,俺爹去應役每日還領二十文飯錢哩!”
忽見個穿綢衫的糧商跺腳道:“老夫囤糧待價時,確是殿下嚴令平抑米價!”
話音未落,先前激昂的藍衫書生冷笑:“諸君就為些許小惠,不顧弑君奪位之……”
話未說完卻被賣湯餅的婆娘拽住:“小相公莫嚷!你瞧那幾個內衛正在記人像!”
人群漸漸騷動,有老嫗顫巍巍欲退,卻被挑糞漢子攔住:“嬸子此刻走了,眼前千牛衛來查‘亂黨’,莫非讓劉書生他們頂罪?”
更有機戶工匠恨聲道:“今日誰退半步,就是陷街坊於不義!朝廷總要殺幾個領頭的泄憤,你們忍心讓王老漢他們血濺宣德門?”
眾人聞言俱是一凜,隻得默默跌坐原地。隻是那卷《討李漟檄》不知何時已被踩入泥濘,萬餘道目光茫然投向天際,太白星依舊灼灼,讓這近萬百姓更是進退兩難。
於此同時,長安城外,嘉午台巔。
李澤身披石青蟒袍,憑欄獨立。
但見天際太白星輝耀於晝,不覺喃喃自語:“太白經天,晝現於空,真是女主昌兆?”
話音未落,卻見曹子魚提著裙裾疾步而來。
隻見其雲鬢微亂,氣息未定,見李澤正凝望星象,不由輕聲道:“王爺容稟,昨夜探事人來報,確已尋得劉氏屍身。其餘張月娘、崔穆清並六公主殿下,至今蹤跡杳然,生死未卜。”
李澤微微頷首,齒間透出冷音:“倒是小覷了李淑!隻道她勢弱必作壁上觀,豈料竟反手予我一擊,真真是個瘋子!當真不怕李漟逐個擊破,反害了自身?”
曹子魚抿了抿朱唇,終是欠身道:“王爺明鑒,此番變故未必不是機緣。我等既已脫身京城,現領三千龍朔精兵,正可樹旗江南,與七公主朱雀衛合兵一處。江南富庶之地,正宜養精蓄銳。待羽翼豐滿,自可問鼎中原。”
李澤卻將手一擺,眸中寒光乍現:“子魚有所不知。這朝堂之上,講信念的少,論氣節的更稀。便是那些世家大族,從來隻識得勝者二字。若待李漟與李淑分出勝負,我等怕隻能退守南疆瘴癘之地了。”
言語至此,李澤聲轉沉毅:“故而非爭不可,且必要爭勝!”
“隻是眼下咱們兵力懸殊……”曹子魚欲語還休,心下隻道李澤此番怕是執念過甚。
李澤忽輕笑出聲,極目遠眺。但見一紅衣老卒正沿著石階疾馳而上,步履如飛,遂撫掌道:“莫急!人生運勢豈有常衰之理?這不,佳音已至!”
曹子魚聞言抬眼望去,隻見那山下階梯,一道絳紅身影如星擲丸跳,在蒼鬆翠柏間幾個起落便掠過數十級石階。來人雖作內侍蟒袍打扮,身形卻似鷂鷹般矯健,足尖點地時竟不驚起半片浮塵。
待行至近前,曹子魚才看清這人麵白無須,眉間一道深紋如刀刻,雖躬身行禮時儘顯恭順,那眼底精光卻似古井寒潭,教人望之生凜。
“老奴李神福見過殿下,見過王妃。”聲如裂帛,卻又含著三分陰柔。
李澤虛扶一把,蟒袍廣袖在山風裡獵獵作響:“可是有好消息了?”話音未落,嘉午台上的雲氣忽的翻湧起來,將他腰間玉帶叩出琤琮清音。
李神福褶皺裡都藏著笑紋:“一南一西,皆是天大的喜訊!”
說著從袖中取出兩封火漆軍報,那朱紅印記在日光下竟似滴血般刺目。
“你這老貨倒學會賣關子了。”李澤笑罵時,指節在漢白玉欄杆上輕叩,聲如磬鳴,“先說說南邊的情形。”
老太監展開第一封軍報,嗓音陡然拔高:“七公主親率朱雀衛奇襲大越,三日連破一十二城!占城、蒲甘諸國見風使舵,反戈相擊。如今大越王已遞降表,歲貢十萬白銀、五萬匹絹,更許公主在升龍城屯兵駐防,這大越已然成了殿下的絕佳退路!”
話到此處,眼見李澤眼底迸出精光,又長音道:“公主殿下見大事已定,便行金蟬脫殼之計,以替身穩坐軍帳,自己則快馬加鞭往長安趕來,四日後必到!”
“好!我這妹妹不愧兵仙之名,果真沒叫我失望!”李澤撫掌大笑,蟒袍金線在日頭下淌出流動的光河,“且說西邊又如何?”
李神福將第二封軍報舉過頭頂:“董氈率一萬八千鐵騎已破秦州,三日後便可兵臨長安城下!”
曹子魚聞言倒吸一口涼氣,雲鬢邊的步搖隨之亂顫:“王爺,城中李漟守軍十萬之眾,我們這……”
“子魚啊子魚,”李澤忽然轉身,指尖掠過她鬢邊顫動的珠翠,“你當真以為,本王在兵部十年經營,真的毫無建樹?更無私兵?”
說話間袖中滑出一枚虎符,玄鐵上的鎏金紋路正與遠處太白星輝相映成趣。
李澤負手遙望長安九門,笑聲乍起如金戈相擊,驚鳥簌簌掠上層霄。其聲初若寒泉裂冰,倏而化為長風振鬆,終作虎嘯深穀,回響千岩間。
忽又斂容擊欄而歌曰:
大風起兮雲飛揚,威加海內兮歸故鄉,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歌罷複笑,其聲穿雲貫日,長安萬家儘收眼底,十萬甲兵皆藏胸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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