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如熔金,潑灑在秦嶺餘脈的嘉午台上,將嶙峋的山石染成一片血紅。
山道間,一萬八千異族兵正跌跌撞撞地奔逃,馬蹄踏碎了滿地枯枝,揚起的塵土混著汗臭與血腥味,在暮色裡凝成一團渾濁的瘴氣。
青塘少主董氈勒著胯下青驄馬的韁繩,指節凸起,身後的狼皮披風被風扯得獵獵作響,沾滿血汙的臉龐上,一雙銅鈴大眼死死盯著前方熊熊燃燒的密林。
“少主!前山火封了窄道,後山是百丈懸崖,咱們……咱們無路可退了!”親兵阿古拉的聲音帶著哭腔,他的左臂纏著滲血的麻布,肩上的肩甲早已不知所蹤。
董氈猛地回首,彎刀劈向身旁一株碗口粗的鬆樹,“哢嚓”一聲,鬆木斷成兩截,斷口處的焦黑木屑簌簌掉落。
“狗娘養的沈高陵!追了老子數百裡,真當吐蕃兒郎是泥捏的不成?”他嘶吼著,唾沫星子混著血沫噴濺在馬鬃上。
自出秦州以來,這熊羆衛大將軍便如附骨之疽。
初時董氈還仗著騎兵迅捷,想繞開主力直撲長安,可沈高陵那三萬熊羆衛竟如黑雲追日,白日裡銜尾疾奔,夜裡舉火急行軍,硬生生將他的先鋒營斬落馬下三次。
此刻嘉午台火勢衝天,崖柏與青鬆在烈火中劈啪作響,濃煙嗆得人睜不開眼,董氈心中那股被追獵的屈辱與怒火,終於燒到了頂點。
“轟隆隆——!”
震耳欲聾的馬蹄聲自北而來,如悶雷滾過曠野。
董氈渾身一僵,轉頭望去,隻見暮色中湧來一片玄色洪流,三萬騎士皆披山文鎧,甲片上的雲紋在殘陽下泛著冷光,肩甲處鑄成的熊頭猙獰可怖,獠牙外撇,仿佛要擇人而噬一般。
每個騎士背後都斜挎近丈陌刀,刀鞘漆黑,刀柄纏著暗紅色的防滑繩;腰間懸著神臂弩,箭囊裡插滿了鐵簇羽箭,箭尖在火光中閃著寒芒。
最前方那匹純白河西駿馬上,端坐的少年將軍正是沈高陵。他不到二十歲年紀,麵容棱角分明,下頜線繃得筆直,一雙虎目炯炯有神,正掃視著前方的異兵陣列。
銀甲白袍雖沾了些塵土,卻絲毫無損其挺拔身姿,手中那杆丈八馬槊更是與眾不同,槊杆由百年柘木製成,裹著三層銅箍,槊首為菱形,兩側開刃,紅纓被鮮血浸透,殺氣騰騰。
“董氈!哪裡跑!”沈高陵的吼聲如驚雷炸響,穿透了嘈雜的馬蹄聲與火焰劈啪聲,“擅闖我大華腹地,真當我熊羆衛是擺設不成?”
董氈咬牙切齒,剛要揚刀回應,卻見沈高陵猛地將馬槊向前一指,厲聲喝道:“黑熊、蒼熊營聽令!速去封堵南方山口,用神臂弩給老子攔死他們的退路!熊心營隨我衝鋒,今日便讓這群異族蠻子知道,我大華的土地究竟是誰做主!”
“得令!”兩聲暴喝幾乎同時響起。
黑熊營中郎將王勃拍馬而出,他滿臉虯髯,左頰一道刀疤從眼角劃到下頜,手中令旗一揮,兩千五百騎士立刻撥轉馬頭,朝著南方山道疾馳而去。
緊隨其後的是蒼熊營,同樣兩千五百人,與黑熊營呈兩翼包抄之勢,馬蹄踏過碎石,濺起的石屑打在甲胄上叮當作響。
“搭弩!上箭!”王勃嘶吼著,率先摘下腰間神臂弩。
這神臂弩乃禦前武備司特供,需用腳蹬才能拉開,射程遠達三百步,穿透力極強。
熊羆衛士兵動作嫻熟,瞬間便完成了搭箭上弦,五千張弩箭同時對準了奔逃的吐蕃兵。
“放!”隨著王勃一聲令下,五千支羽箭如飛蝗般掠過半空,帶著“咻咻”的破空聲直撲敵陣。
跑在最後的吐蕃兵來不及反應,紛紛中箭倒地。
一名吐蕃騎士的咽喉被箭貫穿,鮮血如噴泉般湧出,他雙手捂著脖子,身體劇烈抽搐著從馬背上滑落,被後麵疾馳而來的戰馬踩成了肉泥。
另一名士兵的肩胛中箭,箭頭穿透甲胄,卡在骨縫裡,他慘叫著想要拔箭,卻被緊隨而至的第二支箭射中後心,當場氣絕。
箭雨連綿不絕,吐蕃兵陣腳大亂,哭喊聲、怒罵聲混雜在一起。
董氈看著麾下士兵成片倒下,雙目赤紅,猛地勒住馬韁:“都給老子停下!再跑下去,遲早被射成刺蝟!”
他揮舞著彎刀,朝著士兵們怒吼,“狹路相逢勇者勝,今日便與他們拚了!”
“拚了!拚了!”八千吐蕃兵齊聲嘶吼,紛紛撥轉馬頭,抽出彎刀,眼中迸發出亡命之徒的狠戾。
可就在此時,另一側的一萬南疆蒼山衛卻突然騷動起來。
蒼山衛統帥宗雲郎眯著眼打量著衝來的熊心營,眉頭緊鎖。他早就告誡過董氈,大華禁軍衛非同小可,尤其是熊羆衛,常年駐守北疆,攻城拔寨從無敗績,硬拚無異於自尋死路。
“將軍,咱們怎麼辦?真要跟吐蕃蠻子一起拚命?”身旁的副將低聲問道。
宗雲郎眼珠一轉,嘴角勾起一抹陰笑:“拚什麼命?公主殿下讓咱們來是助魏王奪嫡,不是來送死的。傳令下去,假意衝擊南軍箭陣,趁機從側翼突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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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副將領命而去,片刻後,一萬蒼山衛士兵突然高舉藤甲盾牌,朝著黑熊、蒼熊營的箭陣衝去。
這些藤甲經過桐油浸泡,堅硬異常,普通羽箭根本無法穿透。
王勃見狀,怒吼道:“換火箭!燒他們的藤甲!”
士兵們立刻換上裹著火油的火箭,點燃後射向蒼山衛。
火箭落在藤甲上,瞬間燃起熊熊大火,蒼山衛士兵慘叫著拍打身上的火焰,陣型頓時亂了起來。
宗雲郎卻不管不顧,厲聲催促:“快衝!衝破箭陣就安全了!”
與此同時,沈高陵率領的熊心營已然衝到近前。
兩千五百陌刀兵齊聲高呼:“玄甲煌煌,羆魂昭昭,血鑄熊心,守土衛疆!”
吼聲震得山穀嗡嗡作響,連燃燒的樹木都仿佛顫抖了幾分。
沈高陵一馬當先,手中馬槊橫掃,一名衝在最前麵的吐蕃兵躲閃不及,被槊刃從左肩劈到右腹,身體當場分成兩半,鮮血和內臟濺了一地,腥臭的氣息彌漫開來。
“殺!”熊心營士兵緊隨其後,他們結成緊密的陌刀陣,前排騎士將陌刀斜指地麵,刀刃與地麵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響,借著馬速撞向吐蕃兵。
陌刀長達一丈,柄長刃寬,劈砍之下威力無窮。
一名吐蕃騎士揮舞著彎刀砍向熊羆衛士兵,卻被對方手中的陌刀直接斬斷手臂,緊接著陌刀順勢橫掃,將他連人帶馬劈成兩段。
後排的熊心營士兵則居高臨下,陌刀不斷劈砍、突刺,每一招都狠辣致命。
一名熊心營士兵的馬被吐蕃兵砍中馬腿,轟然倒地,他翻滾著爬起來,不顧身上的傷痛,拔出腰間橫刀,朝著就近的吐蕃兵衝去,一刀刺入對方的小腹,嘶吼道:“敢犯我大華,死!”
董氈看著麾下士兵一個個倒下,怒不可遏,拍馬直衝沈高陵而來。他手中的彎刀乃吐蕃精鐵所鑄,刀刃泛著幽藍的寒光,是他縱橫吐蕃、引以為傲的神兵利器。
“小子,拿命來!”董氈嘶吼著,彎刀朝著沈高陵的頭頂劈去,刀風淩厲,刮得沈高陵的鬢發都飄了起來。
沈高陵不慌不忙,馬槊豎擋,“當”的一聲巨響,彎刀與馬槊相撞,火星四濺。
董氈隻覺一股巨力從刀身傳來,手臂發麻,虎口隱隱作痛,心中暗驚:這少年將軍年紀輕輕,力氣竟如此之大!他不敢大意,彎刀收回,緊接著使出吐蕃絕技“蓮花刀法”,刀影重重,如狂風驟雨般朝著沈高陵襲來。
沈高陵從容應對,馬槊左擋右格,槊杆舞動間,將董氈的攻勢儘數化解。兩人你來我往,鬥了十幾個回合,不分勝負。
沈高陵畢竟將門出身,自幼習武,對戰經驗極為豐富。十幾個回合下來,他已然摸清了董氈的套路,這刀法看似凶猛,實則後勁不足,且下盤不穩。
沈高陵心中一動,故意賣個破綻,馬槊下垂,露出胸前空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