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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楊炯踏水而行,每走一步,皆如戰鼓擂在眾人心頭,青龍衛殘兵拄著斷槍,瑞鶠衛餘卒握著卷刃刀,竟無一人敢抬眼直視,隻目送那道赤紅身影穿過屍骸,一步步走向正主。
穿透雨幕,楊炯才見兩位公主的狼狽模樣。
李淑癱坐在積水裡,銀甲早被血汙浸得發黑,甲片崩落了好幾處,露出裡麵素白中衣,衣擺撕裂至膝,小腿上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還在滲血,混著泥水凝成暗紅的痂。
她散亂的長發粘在頰邊,桃花眸子溢滿仇恨,此刻見了楊炯,卻像被雨水洗過般,添了幾分茫然,唯有指節還死死攥著塊帶血的斷箭,指縫裡嵌著的皮肉都泛了白。
再看李漟,雖也跌坐在地,龍紋紅袍破碎不堪,玉帶早失,可她偏生要維持幾分帝王體麵。額角淌下的血順著眉骨滑到下頜,她卻不擦,隻伸手從積水裡撈起那根鬆脫的明黃發帶,指尖沾著泥汙,卻仍慢悠悠將散亂的長發繞了三圈,鬆鬆挽個垂掛髻,碎發貼在頸側,反倒襯得那粒淚痣愈發豔烈。
李漟抬眼望楊炯時,鳳眸裡竟無半分懼色,反倒帶著點促狹的笑意,仿佛眼前不是屍橫遍野的宮闈,仍是去年冰雪城中共飲的模樣。
楊炯止步在兩人身前,右手輕輕按在腰間刀柄上,氣息沉穩得似深潭,開口時,聲音不高,卻含穿金裂石之威:“天將破曉,皇嗣皆絕,李澤叛亂,白虎伏誅。此間殘軍不過百,一切都該結束了。”
李漟聞言,緩緩從地上起身,龍袍下擺拖在積水裡,沾了滿襟泥點,她卻渾不在意,隻伸手理了理衣領,調笑道:“這般氣勢,倒比我這個正牌天子還像回事。怎麼?行章今日是來逼宮的?”
她說話時,淚痣在眼下輕輕跳動,竟還帶著幾分往日的嬌俏,若非周身的血汙與狼狽,倒真讓人錯以為是尋常宮宴上的戲語。
楊炯凝視著她,見她雖額頭滲血、龍袍殘破,卻依舊氣定神閒,連指尖都無半分顫抖,心頭忽的一動。
這模樣,竟像是早料到他會來,甚至是盼著他來一般。
“你覺得我是來逼宮?”楊炯麵沉如水,反問聲裡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冷意。
“那你……是嗎?”李漟笑意更盛,向前踏了半步,積水漫過她的繡鞋,她卻渾然不覺,隻定定望著楊炯,滿是期待。
楊炯忽的仰天大笑,笑聲震得周遭殘兵皆縮了縮脖子,連簷角的雨水都似頓了頓。
他緩走幾步,聲音陡然提高幾分,竟壓過了殘餘的雨聲:“我來之前找人算了命,那先生說什麼‘取女吉,用兵凶’。
可我這人,你是知道的,從小就不聽話。今日用兵,內三萬,外三萬,總計六萬,京城內外皆吾親朋,不知如何凶?”
此言一出,“欻欻欻”的抽刀聲陡然炸響!
數萬赤甲軍士齊齊抽刀,長刀指天,刀尖映著天邊初露的微光,竟泛出森森殺氣。原本傾盆的大雨,不知何時竟漸漸小了,雨點落在鐵甲上,聲音也輕了許多,仿佛連老天都被這氣勢所震懾。
殘兵們麵麵相覷,無人敢言語。
最震驚的莫過於楊朗,他本撐著斷槍勉強站立,聞言竟如遭雷擊,手中的槍“哐當”一聲掉在積水裡。他瞳孔驟縮,心潮翻湧得幾乎要衝破胸膛,臉上滿是不可置信。
老太君的話還在耳邊回響:“梁王是國之柱石,此生隻求名垂青史,斷無篡逆之心。”
這話,上至公卿,下至百姓,誰不深信?
楊朗出身將門,即便知曉些朝堂秘辛,也從未懷疑過梁王府的忠心。可今日楊炯這話,竟如鋼刀般劈碎了他固有的認知。
原來,那“國之柱石”的名聲,竟是梁王府數十年布下的驚天騙局。
楊朗緩緩回身,望著身後倒在血泊中的青龍衛兄弟,有的雙目圓睜,有的還攥著半截兵器,那點支撐他強撐的銳氣,此刻竟成了天大的笑話。
一股無力感從腳底蔓延至全身,他踉蹌著後退幾步,“噗通”一聲跌坐在積水裡,積水漫過他的手背,觸到傷口時,他竟覺不出疼,隻望著那些熟悉的麵孔,眼眶發紅,卻流不出淚來。
一念至此,少年的壯誌豪情,此刻都化作了泡影。原來他們天波府,從一開始就站錯了隊。本以為是同梁王府同台打擂,或是盟友、或是敵人,可從未想過會成為君臣。
反觀李漟,聽楊炯這話,絲毫不感意外,隻淺淺一笑,眼角彎彎:“你當真要接這爛攤子?大華如今是什麼光景,你該比誰都清楚。雁門關失守,軍將死傷近十萬,宗室世家雖滅,可留下的窟窿,可不是那麼好補的。”
“難道我接不得?”楊炯凝眸反問,墨色的眸子裡閃過一絲銳利。
李漟盯著他的眼睛看了良久,忽的噗嗤一笑,聳聳肩,語氣裡滿是無所謂:“可以呀!我本就不願困在這深宮牢籠裡。不過……你若要接,她必須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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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漟猛地抬手指向李淑,鳳眸裡瞬間凝滿冷寒,一字一頓,“你親自動手!”
楊炯嗤笑一聲,指尖摩挲著刀柄,反問道:“你跟我談條件?你有籌碼嗎?”
李漟聞言,突然哈哈大笑起來,笑聲在空曠的宮苑裡回蕩,竟帶著幾分瘋狂。
隻見她抬手一震龍袍,雖衣擺殘破,卻仍有十分帝王的威儀:“行章!你第一天認識我嗎?從小到大,隻要我想贏,就從來不會輸!”
“這話倒是有趣,你說說看,如今這局勢,你怎麼贏?”楊炯的語氣裡添了幾分興趣。
他心中清楚,如今大華的兵權十有八九在他手中,朝中異己也被石介、葉九齡清理殆儘,隻要他願意,明日便可端坐大慶殿上,牧野萬民。他實在想不出,李漟還有什麼倚仗。
李漟背過手,緩緩踱步,目光掃過周遭的殘兵,語氣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行章,你莫不是忘了,我自小便在戶部摸爬滾打,若說這大華哪裡是我的自留地,那非戶部莫屬。
還記得去年你我一同追查丟失的庫銀嗎?如今你倒猜猜,那七座國庫,我還能不能動?”
楊炯心頭一震,麵上卻依舊平靜,冷笑道:“李素心,你果然七竅玲瓏,慧極天下。可七座偌大的庫銀,你莫不是還能儘數送出?”
“送出倒不至於,全部毀掉,卻不在話下!”李漟猛地轉身,直視著楊炯,眼中滿是狠絕,“如今春稅早已收繳,距離秋稅還有六個月!你敢保她,我就讓這天下都跟我陪葬!
人都說你是財神爺,我倒要看看,六個月無銀可用,你如何解決軍費、官俸、漕運、治水,還有雁門關的邊患之危!”
楊炯的瞳孔驟然收縮,他上前一步,死死盯著李漟,指節攥得發白,連聲音都帶了幾分切齒:“李素心,你這七竅玲瓏心莫不是都被蟲蛀了不成?!”
“哼,你第一天認識我嗎?”李漟的眼眸裡閃過一絲慌亂,卻轉瞬即逝,她同樣死死盯著楊炯,不肯退讓半分。
楊炯的眼眸漸漸轉冷,冷笑道:“看來你早就知道我會回來收拾殘局,也早料到今日這局麵。你比李乾元,還要狠!”
“不狠如何做天子?不狠如何報仇!”李漟仿佛被戳到了痛處,聲音陡然拔高,這是她第一次在楊炯麵前失態,眼中的瘋狂幾乎要溢出來,“我母親死在軍前,我弟弟無一生還,若不狠,我早死八百回了!”
楊炯死死握住刀柄,青筋暴起,一字一頓道:“你當真以為我沒辦法?遼、金、倭國、西夏,隻要我想,用火器軍械換些錢財,撐過六個月,並非難事,你也太小看我了!”
李漟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頭的怒火,寒聲道:“說得不錯,可你真當我是困在皇城的籠中鳥,對你一無所知?你猜猜看,嶽展為何會突然從登州回來?”
“為何?”楊炯皺眉追問,心中竟隱隱有了不好的預感。
李漟臉上露出智珠在握的神情,語氣悠悠的:“西夏剛定,處處都要用錢,還指望大華買那裡的紡織品,還需要建造紡織廠安民,哪有銀錢支援你?
遼國耶律南仙狡詐如狐,在國家利益麵前,她提出的條件,你絕對接受不了,你也不會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