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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頭高起,毒得像潑了滾油,西園街的青石板被曬得泛出白花花的光,腳踩上去燙得人下意識縮步。
楊炯沿著街麵朝南行,錦袍的下擺掃過牆根蔫頭耷腦的狗尾巴草,沾了層細密的塵土。風卷著巷口酒肆的酒糟氣撲過來,混著正午的燥熱,倒讓他混沌的腦子清明了些。
往事種種猶在眼前,李淑最後的話語似還纏在耳畔,沉甸甸墜得心口發悶。
王府朱漆大門前,阿福正背著手來回踱步,青布短褂的後襟已被汗濕了一大片。他與楊炯同歲,打小就跟在身邊當伴讀,後來升了內院管家,眉眼間還帶著幾分舊日的熟稔,隻是此刻眉頭擰得能夾死蚊子。
望見楊炯的身影,阿福忙迎上去,手在袍子上搓了又搓,眼神躲躲閃閃的,竟不敢直視他的眼睛。
楊炯踏上三級漢白玉台階,喉間猶帶澀意,沉聲道:“公主如何了?”
阿福喉結滾了滾,眼珠子在眼眶裡轉了三圈,瞥了眼西側廂房的方向,終是壓低聲音道:“少爺,大公主在西廂房呢。南下揚州的車馬一早便備妥了,套的是那匹大宛良駒,車夫也是走南闖北的老手,隨時都能出發。”
楊炯垂在身側的手幾不可查地動了動,指節泛著淺白。他望著朱門內幽深的庭院,廊下的銅鈴被曬得紋絲不動,隻淡淡“嗯”了一聲:“蘭陵早就想要回家,快些好。”
阿福聽得這話,心裡更犯嘀咕。少爺今日這般平靜,倒像是說旁人的閒事,莫不是傷透了心?
他正想再問些什麼,眼角餘光忽然瞥見側廂的月洞門後轉出個人影,頓時把到了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隻見那人一身月白細布直裰,領口袖口繡著暗紋青菊,分明是書生打扮,身姿卻挺拔如鬆,半點不見文弱。
這女子周身縈繞著淡淡的墨香,混著雨後青竹的清冽氣,全身上下竟沒戴一件珠翠,隻腰間係著塊羊脂白玉佩,襯得肌膚勝雪。
最惹眼的是那雙眼睛,眼尾微微上挑,顧盼間帶著幾分淩厲,又藏著幾分矜驕,正是府裡最不好惹的少夫人——大華第一女夫子鄭秋。
阿福見狀,忙躬身朝鄭秋拱了拱手,嘴裡連聲道:“少夫人安。廚房還燉著少爺愛喝的蓮子羹,小的去瞧瞧火候。”
話音未落,便像腳底抹了油似的,順著遊廊溜得沒了蹤影。他可太清楚這位少夫人的厲害,前番有個管事嬤嬤嚼舌根說她“不安於室”,轉天就被尋了個錯處打發去了莊子上,如今府裡誰不怵她三分?
鄭秋望著阿福逃竄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笑意,轉瞬即逝。她緩步走到楊炯身側,與他並肩朝著庭院深處走去,裙裾掃過階前的青苔,發出細碎的聲響。
“現諸事已定,”鄭秋聲音悠悠的,像浸了涼水的玉般清冽,“未來更多心力要放在大華國內,新政到了攻堅階段,半點馬虎不得。在此之前,外事怕還得你多費心。”
楊炯沿著青石板路往前走,目光落在廊柱上斑駁的光影裡,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的玉佩:“雁門關已失,這場談判少不了。除了我,旁人去了,怕是壓不住耶律南仙的氣焰,更討不得半點好處。”
鄭秋側頭看了他一眼,見他眉峰緊蹙,卻沒接話,隻繼續道:“還不止這些。剛收到南疆急報,孔雀帝國摻和進了邊境戰事,與大越國、占城國那些湊了個五國聯盟,倒是會挑時候。”
這般說著,鄭秋抬手拂去落在肩頭的柳絮,語氣裡帶著幾分冷意,“張肅那性子,雖然沉穩,但骨子裡從來就是不服輸的勁兒,那心思更是王道天下的主,恨不得全世界都讀上聖賢書,哪裡受過這種挑釁?
他不知營帳裡的是假李溟,幾次請戰都被拒了,他竟帶著三百人跋山涉水闖了蒲甘國皇城,硬生生逼著蒲甘皇帝出兵,還拉了八千蒲甘軍攻入孔雀帝國腹地。
現在南疆亂成了一鍋粥,若是李溟身死的消息傳回,怕是要出大亂子。”
楊炯的腳步頓了頓,陽光透過廊簷的縫隙落在他臉上,明明滅滅的。他沉默了半晌,聲音冰冷道:“派人去接觸那假公主,令她即刻出兵,給南疆這群猴子點顏色看看。
半路找機會,安排她假死脫身,將朱雀衛軍權悉數交給張肅。再傳令川蜀轉運使,全力保障後勤,糧草軍械一日都不能耽擱。”
楊炯頓了頓,眼神銳利如刀,“張肅既然想打,便讓他放開手腳,得讓那猴子們知道,觸犯大華天威的下場!”
鄭秋聽著他有條不紊的部署,眼底閃過一絲讚許,卻依舊不動聲色:“軍事上的事,你比我懂。不過青塘城那邊又生了變數,康白突襲之下,城中投降者眾,聽說他已拉起了一萬兵眾。
李漟的封賞詔書已經送出去了,咱們與康白本就不算親近,他那人野心不小,這西域怕是要變天。”
鄭秋說到這裡,故意停頓了一下,見楊炯的眉頭擰得更緊,才繼續道:“最要緊的是,李漟突然下了詔書,大肆誇讚李寧名千裡勤王的忠勇,還封了他歸義縣侯,此刻怕是正在宮裡受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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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炯嗤笑一聲,笑聲裡滿是譏諷:“李漟這是急著挖牆腳。她分明是知道李瀠和神通在西夏西域的威懾力,還想借著李寧名拉攏人心,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盤,誠心給我添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