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二更過後，城南器械所東邊的野湖旁出現一個瘦削的身影撲滅了篝火，用一塊赭石色的紗布蒙住口鼻，然後朝西走去。
寒冬臘月的夜間，山林中隻有呼嘯的東北風，間或有一兩聲大蟲的嗚鳴，就像是來自陰間地獄的使者，用陰靄的情緒挑撥鮮活的人間。
器械所離行宮苑和集團軍大帳都有一定距離，建在一處隱蔽的丘陵地帶，沿著官道旁的小溪往東北方向纏繞，能見到大大小小十幾個山洞，有些是自然形成的，有些是人工挖鑿的，器械所的辦公場地就隱藏在其中。
穆青書等人在小隴山極限生存過五年，因此對這種野外生活的氣息非常敏感，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他就找到了器械所隱匿的山洞，洞口沒有人把守，也沒有任何開采過的痕跡，但是在洞口內部兩側卻藏著兩個暗哨，因為穆青書已經聽到有人微微打鼾的聲音。
他身體貼著洞口走進去，一股生鐵的味道撲麵而來，看來今天不僅找到了器械所的辦公地點，還找到了器械所的煉製地點。隻要到了煉製地點，圖紙肯定就在附近存放。
對於高級間諜來說，頂考驗的一項技術就是聞風。
他站在風口處，仔細琢磨風中的氣息，有些是火器味，有些是竹卷味，有些是絹布味，有些是馬匹牲畜的氣息，他聞到了細節再跟著風往前走，走到味道消失的地方，這個位置就會被標注為某個地點。有些間諜擅長聽聲，有些擅長聞風，還有些擅長看物，若有能綜合三類以上的，就可以在機構中任領事之職。
穆青書還有一個特殊的技能，就是根據地形環境隱匿自己的身形。他從洞口往內走了將近五百米，還沒有被人發現，他雖然不敢抱僥幸之心，但同時也對陳律的布置嗤之以鼻。
來到一個岔道口，轉角的牆壁上突然打出來一團亮光，仔細聽聲音，裡邊有人觥籌交錯，他貼在牆上聽了一會兒，都是些酒囊飯袋的虛妄之言，於是繼續循著氣味往前走……可前邊似乎隻有一條燈火通明的主乾道，旁邊看起來也沒有分散的通道，他心裡一橫使出一招壁虎爬牆吸附在洞頂往前移動。
他猜的沒錯，主乾道直通器械所煉製中心，所有實驗的材料和新型武器都會在這裡產生樣品，然後不停地調試圖紙，最終送往器械局組織生產。
看來陳律是把圖紙室設計在煉製中心的後邊了，這下就有難度了；因為煉製中心是個常年燈火通明的地方，不僅進出有護衛盤查，裡邊也有衛兵來回巡視。
從裡邊退出來，穆青書繞著山洞走了一圈，沒找到後門的出入口。他沒有懷疑這個任務是李軒轅給自己設的圈套，隻是內心焦急的看了一眼天色，遺憾今日的時機就要過去了。
就在他猶豫的時候，北邊的長安城內突然有一處火光衝天，看著像是長安大道上有商鋪著火了。接著幾匹快馬衝上來，輕車熟路的停在山洞前，說有緊急事情通報孫參軍。
孫禮。穆青書吃了一驚，半夜三更孫禮為什麼會出現在器械所呢。
守衛察看了來人的證件，就領著來人進去了，沒一會的功夫孫禮披著鬥篷急匆匆走出來，陳律就陪在他身邊。兩人又低聲說了幾句話，孫禮跨上馬帶著幾名護衛朝山下走去，陳律也沒有過返回停留，轉身跨上另一匹快馬帶著幾人也朝山下走去。
領導們走了以後，幾名守衛明顯放鬆了警惕，一起走到旁邊的石頭上看長安的大火。穆青書沒再猶豫，一個躍身跳上那石頭，三五下放倒幾人，隨便換了件衣服就朝那洞口走去，但還沒走近燈光亮起的地方，就被一隻手從身後拉住肩膀。
他下意識的反身使勁，想把來人壓在身下，可來人似乎預判了他這個動作，猛地用力把他拉進旁邊的石坳中。
“李軒轅？你怎麼在這？”穆青書聞到一股熟悉的味道。
“我若不來看著你，你就這麼送死去了。”李軒轅回答。
“你會對我有這麼好心？”穆青書掙脫對方坐起身體。
“這裡可是器械所，不是那些你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官府衙門。”李軒轅鎮定的說道。
“那不是你讓我來的嗎？”穆青書問道。
“器械所建在山洞內，存放圖紙的地方必有暗窗，找到暗窗一把火丟進去就可以了。”李軒轅說道。
穆青書沒有說話，轉身朝山洞後背走去，那會他繞著山洞走的時候明顯感受到有一處吸風的環境，現在想來就該就是李軒轅所說的暗窗。
……
一刻鐘之後，張狂的火苗的從器械所後山的暗窗中舞動起來，那些臨時存放的圖紙的器械標本全都付之一炬。不過曹魏新研發的魏弩已經在兩天前運送到並州的織械局去了。
李軒轅和穆青書站在山上看著器械所的火苗，誰都沒有說話，在三更時序之後轉身朝長安走去。
“你早就計劃好了，想讓我跟圖紙同歸於儘！”穆青書問道。
李軒轅卻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我若不攔著你，你就真的衝進去搶圖紙？”
“當奴隸跟死了有什麼區彆？”穆青書回答。
李軒轅沒在說話。上午的時候，他安排人去黑市買了幾把戰場上淘汰的諸葛連弩，自己略加修整在傍晚的時候送到陳律那去了，同時為陳雲正名。因此中間不乏有人議論陳雲是投降蜀國去了，他告訴陳律，這幾把連弩就是陳雲弄回來的，同時陳雲還帶回來消息，說蜀軍正在趕製一批用於此次北伐的武器，得到這個消息之後他就沒著急趕回來……
果然到了晚上，孫禮就趕來器械所觀摩新式武器，按照李軒轅的計劃，穆青書在後山放火，趁他們亂作一團的時候自己出手結果了孫禮和陳律等人，再把圖紙和連弩付之一炬，這才是完整的計劃。
但不巧的是穆青書還沒來得及動手，孫禮就被城內的火災給分散走了……戒嚴的城內怎麼會突然起火呢？起火點竟然還是在長安大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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