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如晦,雷霆漸息。
唯有冰冷的雨水無情地衝刷著這片飽經摧殘的廣場。
顧長歌那疾風驟雨般的攻擊已然停歇,但留下的,是一片狼藉和一個從萬丈高空直直跌落、道心幾乎粉碎的身影——宋腸鏡。
他躺在泥濘與雨水混合的冰冷地麵上。
感覺全身的骨頭仿佛都已寸寸斷裂,劇烈的疼痛一波波衝擊著他近乎麻木的神經。
“我…我這是…”
宋腸鏡的意識在混沌與清明之間掙紮,眼前飛速閃過的,是他那曾經輝煌、霸道、順遂的一生。
他仿佛又看到了那個意氣風發的自己,生於南驪皇族,自幼便展現出萬中無一的武道天賦,根骨絕佳,被視為國之棟梁。
他仿佛又回到了三十歲那年,一舉衝破無數武夫夢寐以求的第十境壁壘,那一刻,氣血如龍,拳可開山,腳能裂地,縱橫南驪,未逢敵手!
“官至人極,權傾朝野…受封王爺,尊榮無限…”
他在心底無聲地呐喊,那些曾經讓他誌得意滿的榮耀,此刻卻刺穿著他最後的尊嚴。
“即便是那些高高在上自詡與天地同壽的修仙者,那些所謂的渡劫大能…在本王一雙鐵拳之下,也不過是土雞瓦狗!死在我手中的未合道渡劫,沒有十個,也有八個!”
“誰見了本王…不得恭恭敬敬尊稱一聲‘宋王爺’?!”
“我這一生太無敵了!”
他堅信的力量至上法則,在此刻顯得如此蒼白可笑。
他原本以為,什麼聖人,什麼秘境規則,在絕對的力量麵前,都是虛妄!
他宋腸鏡,單手便可錘殺!
可是…
可是為什麼?
為什麼這個叫顧長歌的小子…
他明明隻是個煉虛境的煉氣士啊!
在自己第一拳落下時,他就應該化為齏粉,魂飛魄散!
“他為什麼沒死?!他為什麼能模仿我的拳法?!他那武學境界為什麼能像喝水一樣瘋狂突破?!”
宋腸鏡的內心在瘋狂咆哮,充滿了無法理解的恐懼。
“十境巔峰…半步十一境…不!他身上的氣息,還在攀升!他真的要踏入那個傳說中的境界了!不!我不信!這一定是幻覺!是心魔!是域外天魔擾我道心!”
冰冷的雨水混合著泥土的腥味,不斷拍打在他的臉上,終於將他從混亂的回憶和極致的恐懼中徹底澆醒。
“嘿,醒醒!”
一個平靜甚至帶著幾分懶散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是顧長歌!
他艱難地動了動唯一還能稍微控製的手指,傳來的卻是牽連全身的無邊劇痛,讓他幾乎要再次昏厥過去。
他努力地,極其艱難地睜開腫脹不堪的眼皮。
視線模糊不清,隻能看到一片灰蒙蒙的天空,以及不斷滴落的冰冷雨水。
我…躺在哪裡?
這肮臟的泥濘…
他微微轉動僵硬的脖頸,頸骨發出令人牙酸的“嘎吱”聲,視線艱難地掃過四周。
這是一個寬闊的廣場,似乎是這個小鎮的中心。
廣場的周圍,黑壓壓地圍滿了人,他們撐著各式各樣的雨傘,如同在看一場與他們無關的大戲。
那些目光充滿了震驚、憐憫、嘲諷、幸災樂禍…
以及一種看待失敗者的漠然。
隱隱約約的議論聲,如魔音灌耳鑽進他的耳朵:
“我的天,剛才那動靜,我還以為天塌了…”
“這就是十境武夫?看著也不怎麼樣嘛,被打得毫無還手之力。”
“嘖嘖,你看他那樣子,哪裡還有半點王爺的威風,跟條死狗差不多。”
“好慘,臉都腫成豬頭了…”
“還以為多厲害呢,原來連個年輕後生都打不過,丟儘了南驪國的臉麵啊!”
“剛才他那股囂張勁兒呢?不是要單手錘殺聖人嗎?哈哈…”
每一句話,都像是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紮進宋腸鏡的心窩。
他何曾受過這等羞辱?!